阿飞松了口气,随即又羞又恼地瞪着逸长生,却碍于对方的身份和实力,不敢大声反驳,只敢小声嘀咕抗议。
“道长……您怎么能这样,这不是……这不是揭人伤疤嘛……”
那窘迫的样子,惹得旁边的叶孤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宋师道却无暇顾及阿飞的窘态。
逸长生的话如同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最不堪的部分。
是啊,当时的自己,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满心满眼都是梵清惠那看似圣洁悲悯的笑容,何曾有过半分怀疑?
就算有人告诉他真相,以他当时的状态,恐怕也会认为那是对心上人的污蔑吧?
这份认知带来的羞耻感和对自身愚蠢的愤怒,几乎将他淹没。
“梵清惠她……她真的……”
宋师道喃喃自语,声音艰涩沙哑,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个名字,连同那段过往,此刻都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灼得他灵魂生疼。
“正视自己的内心。”
逸长生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朗而有力,如同暮鼓晨钟,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震散了宋师道眼前的迷雾。
“就算曾经真心喜欢过、投入过,那又怎样?谁年轻时没遇见过几个错的人?
关键不在于你曾经付出过什么,而在于你是否还有勇气走出来。
还不许你‘不再爱’了吗?放下错的,才能拥抱对的。
这道理,连阿飞这小子都开始明白了。”
他意有所指地又瞥了阿飞一眼,后者再次闹了个大红脸。
宋师道被这番话说得心头巨震,如同黑暗中劈开一道闪电。
是啊,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被骗了?
为什么还要为那份虚假的情意背负枷锁?
自己真的……不再爱了吗?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越过人群,投向那个在雨幕中忙碌的红色身影——商秀珣。
她正指挥着仆人搬动酒坛,动作干净利落,侧脸在雨水中显得英气勃勃。
看着她的身影,宋师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挣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渴望与卑微。
逸长生是何等眼力,宋师道这细微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个了然的弧度,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有些窗户纸,需要当事人自己去捅破,旁人点得太透,反而无趣。
他不再理会兀自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宋师道,转身。
迈着悠闲的步子,向正独自站在屋檐下避雨、指尖把玩着一柄精光四射小刀的李寻欢走去。
“李探花,”逸长生朗声招呼,声音在雨声中清晰可闻。
“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吧?不如我们去那边廊下喝两杯?顺便再看看……宋师道这小子,”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戏谑。
“看他能不能借着这酒劲和雨气,有点出息,争点气?”他指向牧场主建筑下的回廊,那里已经摆好了桌椅酒具。
李寻欢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雨天的寒气,让他随即又忍不住低咳了几声,手中那柄薄如柳叶的飞刀在他修长的指间灵巧地翻转着,划出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银线。
“咳咳……逸先生这相面观心、洞悉人情的手段,当真是神乎其技,炉火纯青啊。”
他语带调侃,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连宋公子这般深沉内敛之人的心事,都逃不过先生法眼。李某佩服。”
他话中有话,既赞了逸长生,也暗暗点明了宋师道此刻的状态。
逸长生哈哈一笑,全不在意李寻欢话中的深意,大步走到他身边。
“李探花过奖了。不过是看的事多了些,见的人多了些罢了。
走吧,温酒暖身,看雨观心,也是人生一乐。”
说罢,便与李寻欢并肩而行,朝着回廊走去。
只留下宋师道一人,像个被遗弃的木偶般,依旧站在原地。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商秀珣的方向,又看看父亲宋缺,再看看地上被雨水冲刷的泥泞,心中五味杂陈,剪不断,理还乱。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髻和衣衫,他也浑然不觉。
此时,牧场中另一角也上演着别样的情景。
叶孤城不知何时走到了正试图找地方躲开逸长生调侃视线的阿飞身边。
这位白云城主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孤高,此刻看着阿飞那副抓耳挠腮的窘迫模样,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带着玩味的笑意。
“呵,”叶孤城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阿飞,你知不知道,你之前就是这个德行?
一提到那林仙儿的名字,就跟个被踩了尾巴的傻狍子似的,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他语气平淡,但字字诛心,专往阿飞的痛处戳。
“叶孤城!”
阿飞果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跳了起来。
腰间的铁剑“唰”地一声被他拔出半截,寒光闪闪的剑尖本能地指向叶孤城。
气急败坏的脸又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仿佛要滴出血来。
“你、你……你再提那个名字,我、我……”
他“我”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威胁这位剑术还在自己之上白云城主。
动手?那是自取其辱。
骂人?他本就不擅此道。
一时间憋得更加难受。
“你待如何?”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在两人中间响起。
只见逸长生不知何时已经如鬼魅般去而复返,凑到了他们中间。
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指尖不知从哪里拈来一片小小的、被雨水泡软的瓜子壳,对着阿飞那半出鞘的铁剑剑尖,屈指轻轻一弹。
“铛——!”
一声清脆悦耳、宛如金玉相击的脆响骤然迸发!
那片微不足道的瓜子壳,在逸长生指尖弹出的刹那,仿佛被灌注了千钧巨力。
瞬间化作一枚无坚不摧的暗器,精准无比地撞在了阿飞铁剑的剑尖之上。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剑身猛然传来。
阿飞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从剑尖瞬间传递到手腕。
整条手臂如同被电流击中般剧烈一麻,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渗出。
他根本握不住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