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长生看向阿飞,语气带着一丝促狭,“所以阿飞,你还得再加把劲才是,可别被他后来居上反超了去。”
“我都快追上老叶了你还……”阿飞下意识地反驳,然而他话刚说到一半,异变突生!
只见一直静坐调息、气息沉凝如古井深潭的叶孤城,周身气息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波动。
他头顶上方三尺之处,空气骤然扭曲、旋转。
海船上空本已因风暴而紊乱的天地灵气,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疯狂地朝着他头顶汇聚而来。
一个肉眼可见的、由精纯无比的能量构成的巨大气旋,瞬间在他头顶形成,如同一个漏斗,将狂暴的天地元气鲸吞而入!
叶孤城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孤高冷漠,而是如同两柄刚刚淬炼完成、锋芒毕露的绝世神剑,刺破虚空。
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却带着烟火气息的剑意冲天而起。
直入大宗师三层!
这股突破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了阿飞未说完的话,也将船舱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叶孤城缓缓站起身,白衣胜雪,在狂暴的海风与颠簸的船身中稳如磐石。
他感受着体内奔涌不息、更胜从前数倍的磅礴真元,以及那仿佛与天地剑道更加契合的玄妙境界。
他目光落在阿飞身上,嘴角竟勾起一抹极其罕见的、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傲然的弧度:
“你刚刚……想说什么?”
阿飞看着眼前这个气息更加深不可测、锋芒更加锐利的叶孤城,感受着那几乎要刺破皮肤的剑意压迫,冰冷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将“我还比你差一点点”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
“没事。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努力一点。”
这认怂认得干脆利落,却又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劲儿,让旁边的黄蓉忍不住捂嘴偷笑。
逸长生看着阿飞那副明明郁闷却强装镇定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深。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正好,问你个事儿。”
“怎么说道长?”阿飞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回来,带着警惕。
逸长生看着他,眼神似乎能穿透他那冷硬的外壳,直达内心最深处:“现在,你心里……还觉得林仙儿是那片唯一的、不容玷污的‘净土’了吗?”
这个问题,如同最尖锐的针,瞬间刺破了阿飞用冷漠和剑意构筑的重重壁垒!
阿飞沉默了。
船舱内只剩下外面呼啸的风浪声和石破天均匀的呼噜声。
阿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握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猛地抬头,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逸长生,里面翻涌着被冒犯的愤怒、被揭穿心事的羞恼,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动摇。
他觉得逸长生这个问题,简直比刚才叶孤城突破带来的压力还要让人难受。
本地帮会太不礼貌了!
那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破绽,是他曾经的执念。
虽然知道不堪,怎能如此……嗯?!
然而,就在这内心极致的抗拒之中,日前在侠客岛石室,突破大宗师一层的瞬间感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那是一种枷锁崩碎、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之感。
仿佛蒙蔽心灵的尘埃被狂风吹散,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却更加真实的基石。
那时的他,脑海中掠过的,是李寻欢沧桑而温暖的背影,是逸长生看似戏谑却暗含深意的提点,是那柄冰冷长剑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悸动……
唯独没有那个曾经占据他整个心灵、以为圣洁无瑕的身影。
那份曾经坚不可摧、视为信仰的“净土”,在大宗师破境时那洗涤灵魂的洪流冲刷下,竟如同沙堡般悄无声息地坍塌了。
只是他一直下意识地回避着、否认着这个变化。
如今被逸长生一语点破,那份茫然和动摇,再也无法掩藏。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叶孤城都收回了目光,重新归于沉静;
久到郭靖和黄蓉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敢出声;
久到逸长生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终于,阿飞紧握的剑柄缓缓松开。
他没有直接回答逸长生的问题,只是用一种极其低沉、仿佛带着金属摩擦般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我的剑……更纯粹了。”
这句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剑心通明,映照本心。
当心中那份偏执的“净土”不再成为唯一的信仰,他的剑,他的道,反而变得更加纯粹,更加接近那“唯剑唯我”的至高境界。这,便是他的答案。
就在阿飞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轻烟般出现在船舱门口。
白发如雪,衣袂飘飘,正是巫行云。她无视了外面肆虐的风暴,目光直接落在逸长生身上,声音清冷如昆仑山巅的寒玉。
“逸先生,如今侠客岛事了,我等现在何去何从?”
逸长生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微笑道:“自然是回大明,先回红尘卦堂。”
巫行云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在下的道途?”
侠客岛的沉没让巫行云悟到了一丝天地之力,逸长生顺手推了一把。
她已是稳稳的大宗师九层巅峰,距离半步陆地神仙,也是堪堪可望。
但逍遥御风之路,追求的是真正的超脱自在。
逸长生身上的秘密,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境界的门。
逸长生看着巫行云那双充满探寻与渴望的眼眸,嘴角的笑意更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放心。”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与玉燕一起,你会看到更多。红尘万丈,市井百态,人心鬼蜮,王朝气运……这世间万象,都是‘道’的显化。
守着卦堂,看遍众生相,悟透人间道,于你而言,或许比枯坐深山、闭门造车,更能触摸到那‘逍遥’的真谛。”
“与江玉燕……一起?”巫行云微微蹙眉,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逸长生会亲自指点。
“正是。”逸长生点头,“玉燕那丫头,天赋异禀,心思玲珑剔透,更难得的是身负特殊命格,天生便与‘观运’一道相合。
她如今初掌卦堂,如同璞玉待琢。
你在一旁护持,既是保障她的安全,亦是借她之眼,观照这红尘百态、气运流转。
她所见所悟,亦是你所见所悟,自红尘中超脱,亦是追求大逍遥的一种方法。
这相辅相成,互助互证之路,或许正是你破开瓶颈,真正踏上逍遥御风的……契机所在。”
巫行云沉默了。她仔细咀嚼着逸长生的话语。
守护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这似乎有损她灵鹫宫尊主的威严。
但逸长生的话又仿佛带着某种玄奥的至理。
借他人之眼,观己之道?这“红尘炼心”之法,似乎与她所追求的逍遥真意隐隐相背。
但重要的是,逸长生的层次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去相信。
片刻后,她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悟与坚定。
她朝着逸长生微微欠身:“在下明白了。愿遵先生安排,常驻红尘卦堂。”
巨大的海船,如同一个移动的小小堡垒,承载着心思各异的众人,劈开越来越狂暴的风浪,坚定不移地向着大明帝国的方向驶去。
船外,是咆哮的海洋,毁灭的雷霆;船内,逸长生布下的无形力场,却隔绝了风雨,守护着这一方暂时的安宁。
郭靖仍在研习那本《太玄经之大力掌法随想》,掌风沉稳,隐有龙吟;
黄蓉收拾着碗筷,眼神灵动,不知又在盘算什么;
阿飞抱着剑,靠在船舷上,望着外面墨黑的海浪,眼神冰冷,但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
叶孤城闭目养神,周身剑气内敛,如同藏鞘的神兵;
石破天鼾声依旧,睡得没心没肺;
巫行云则独自走到船头,头发在狂风中飞舞,目光穿透黑暗,仿佛已看到了远方大陆的轮廓,以及那间即将成为她新的“道场”的红尘卦堂。
逸长生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目光悠远。
掐指一算,朱雄英那小子应该差不多历练好了吧?
江玉燕那丫头,独自守着卦堂,应付那些三教九流、达官显贵,也不知历练得如何了?
还有那两个被他打发去跟着小雄英历练的“丫头”……想必也该带着各自的故事回来了。
大明京城,那座小小的红尘卦堂,又将迎来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