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举起手机,调整着焦距,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滩涂边缘与森林接壤的地带:“咱现在守在这儿,猎物不是主要目标。我是想看看,那些动物——不管是食草的还是食肉的——它们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沿着哪条兽径过来的。它们常走的路线附近,会不会藏着点咱们需要的东西?比如…”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它们舔盐的盐窝子!或者水源附近有没有特殊的矿物痕迹?这才是咱们这次出来‘打猎’的真正目的之一。观察它们的来路,比打到一只兔子重要得多。”
杨亮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想到时间问题:“爸,您这想法是好。可咱们这次出来,满打满算也就两天时间,明天中午就得往回赶了。在这棵树上干等两三个小时…值当吗?万一啥也看不到呢?”时间对他们来说,确实是最宝贵的资源之一。
“不用等太久,”杨建国胸有成竹地分析道,“就等两三个小时,到下午两三点左右。你看现在日头最盛,气温也稍微回升一点,正是林子里最闷热干燥的时候。那些白天活动的食肉动物,像狼啊、狐狸啊,或者口渴难耐的野猪,反而更可能在这个点冒险出来找水喝。咱们就赌这个时间段,观察一下它们的行动轨迹和方向。之后不管有没有收获,咱们都下树,继续沿着河往上游探。”
听到父亲有了明确的计划和时限,杨亮心里踏实了些,不再多问。他点点头,继续默默地啃着手里剩下的鱼干,鱼肉的纤维感在齿间摩擦,思绪却飘向了父亲所说的那些隐藏的兽径和可能的盐矿。
为了保持绝对的隐蔽,两人都忍着没拿出手机听歌或小说解闷。死寂的等待最容易滋生焦躁。杨亮吃完后,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掏出自己的手机,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打开了摄像头的变焦功能。他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学着父亲的样子,开始仔细扫描河对岸的缓坡、森林的阴影处以及滩涂上的每一处细节,试图从这看似平静的画面中捕捉到一丝生命的迹象。
而杨建国则终于得空,从背包里摸出自己的那份橡果饼和熏鱼干,就着凉水,也开始补充能量。他一边咀嚼着坚硬的食物,一边仍不忘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又流淌了二十多分钟。突然,杨亮身体微微一僵,眼睛死死盯住自己手机的屏幕,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极其缓慢地侧过头,用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声对旁边的父亲说:“爸…快看!有动静了!”
杨建国立刻警觉,迅速将目光从自己观察的方向移开,探头凑近儿子的手机屏幕。杨亮的手机摄像头已经将数码变焦推到了极限,画面不可避免地变得模糊,布满噪点和马赛克。但即便如此,屏幕中央那片枯黄的滩涂边缘,三个模糊但移动着的深色斑点正清晰地闯入视野,从远处的林线方向,朝着河湾水源稳步走来!
“是大家伙!”杨建国心头一紧,立刻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橡果饼,顾不上擦拭嘴角的碎屑,飞快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机型号更新,摄像头像素高得多。他熟练地解锁、打开相机、启动最大倍数的数码变焦,动作一气呵成。
就这短短十几秒的功夫,那三个移动的黑点已经缩短了不少距离,轮廓在杨建国的高清屏幕里迅速变得清晰、立体。
“看清楚了!”杨建国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确认后的凝重,“是三只野猪!两大一小,像是一家子。前面那头大的,獠牙都看得见了,是头公猪!后面跟着的应该是母猪和半大的崽子。”
“嚯!还真是野猪!”杨亮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腿边的弓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箭羽,“那…咱们按计划?不动手,就盯着?”他看向父亲,眼神里既有对危险猎物的本能警惕,也有一丝按捺不住的狩猎冲动,但更多的是对父亲决策的询问。
“对,绝对不能动手!”杨建国的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如同焊在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追踪着野猪一家移动的轨迹,“记住我的话,野猪太危险,尤其带崽子的母猪!咱们惹不起。现在,把眼睛瞪大,盯死它们是从哪片林子钻出来的,待会儿喝完水,又往哪个方向钻回去!这才是咱们要的‘猎物’——它们的行动路线!”
就在父子俩屏息凝神、通过手机屏幕紧张追踪的时候,那三只野猪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滩涂边缘。距离如此之近,甚至不需要借助手机的变焦功能,仅凭肉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头强壮的成年公猪走在最前,肩背高耸,覆盖着钢针般的刚硬鬃毛,嘴边弯曲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着森白的光,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稍后一点的母猪体型稍小,但同样粗壮,紧紧护着旁边那只半大小、显得相对活泼的幼崽。它们粗重的喘息声和蹄子踩踏在湿润泥沙上的“噗嗤”声,在寂静的河湾里都隐约可闻。
树下的猎犬毛毛,早已察觉到了这极具威胁性的气息。它伏在树根阴影处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微微颤抖,喉咙深处发出极其压抑、几乎听不见的“呜噜噜”的低吼,那是犬类面对强大敌手时本能发出的警告和恐惧。它的尾巴紧紧夹在后腿间,耳朵向后贴平,一双狗眼死死锁定着滩涂上那三头庞然大物,充满了紧张和不安。但严格的训练和与主人的默契让它死死克制住了狂吠或冲出去的冲动,只是将身体伏得更低,几乎与枯草和岩石融为一体,只剩下微微耸动的鼻翼显示着它高度戒备的状态。
树上的杨亮和杨建国,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杨亮的手心微微出汗,紧紧攥着弓身,搭在弦上的箭矢微微调整着方向,本能地指向那头最具威胁的公猪,但手指终究没有扣动扳机。杨建国则完全放弃了手机,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牢牢锁定着野猪群出现的那片林缘缺口,以及它们此刻在滩涂上的每一个动作细节,大脑飞速运转,记忆着一切可能指向“盐源”或重要资源的线索。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野猪饮水时发出的“哗啦”声和粗重的鼻息,在空旷的河湾里回荡。
看着那三只野猪在河边痛快地饮完水,甩了甩沾着水珠的硕大头颅,然后毫不停留地沿着来时的方向,大摇大摆地重新钻回了森林深处,杨亮和杨建国父子俩不约而同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好险…”杨亮心有余悸地低声咕哝了一句。就在刚才,野猪群离他们藏身的橡树最近时,他脑子里已经飞速闪过最坏的预案:万一这三头“移动堡垒”不是原路返回,而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溜达过来…树下的毛毛肯定藏不住!一旦毛毛暴露或者受到威胁,为了保护这条忠心耿耿的土狗,他们父子俩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跟这三头凶悍的野猪拼命了。那后果,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当野猪群就在眼皮底下时,杨亮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父亲那句“绝对不能招惹”的分量。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头领头的公野猪,体型壮硕得惊人,肩背隆起像座小山包。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身上覆盖的那层厚厚的泥甲!河水和淤泥在它粗糙坚韧的刚毛上反复糊了又干,干了又糊,形成了一层坚硬、板结、甚至微微反光的深褐色“盔甲”,紧紧贴合在它厚实的皮肉之上。那对从嘴边弯曲探出的獠牙,足有三四十公分长,尖端闪着令人胆寒的白光,如同两把倒插的匕首。杨亮甚至能想象,自己那支锋利的碳纤维箭矢,狠狠射在这层“天然复合装甲”上,可能只是“叮”的一声脆响就被弹开,或者勉强扎进去一点点皮毛,除了激怒这头狂暴的巨兽,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爸,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杨亮收回目光,声音里带着后怕和由衷的认同,“以前看那些荒野小说里说,老猎人宁愿碰上熊瞎子,也不愿意惹毛了带獠牙的野猪…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夸张!这身泥壳子,简直就是老天爷给它量身定做的防弹衣!太硬了!”
“是啊,”杨建国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却依旧锐利地锁定着野猪群消失的那片林缘,“这玩意儿,皮糙肉厚,力气大,性子还爆,受了伤更疯狂。惹上它,比招惹独行的熊还麻烦。”他顿了顿,指着那片幽暗的森林入口,“不过,它们这趟来去的路线倒是很明确。你看,它们从那个方向来,喝完水又径直回去了。那片林子深处,估计就是它们的老巢,或者至少是它们非常熟悉、食物丰富的核心活动区。说不定…”杨建国的眼中闪过一丝探寻的光芒,“咱们一直想找的盐矿或者矿物盐析点,就在那附近!野猪也需要舔盐补充矿物质的。”
“盐矿?!”杨亮眼睛一亮,但随即又被担忧取代,“那…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咱们在林子里面正好撞上它们一家子怎么办?在树上咱们还能居高临下占点便宜。可要是在地面上,在那密林里头,被那公猪带着獠牙冲过来…”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对恐怖獠牙在近距离冲刺的画面,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咱们俩…能扛得住吗?跑得过吗?”
杨建国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树皮。儿子的担忧非常现实。在开阔河滩他们都不敢动手,更别说在野猪的主场——地形复杂、视线受阻的密林深处了。正面冲突,毫无胜算。
杨建国沉默地点点头,儿子的担忧像块石头压在心上。他目光扫过野猪消失的那片幽暗林区,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你说得对,直接闯是下下策。咱们只能加倍小心,步步为营。”他握紧了手机,指关节微微发白,“先用这东西当眼睛,把变焦开到最大,仔仔细细把那片林子边缘扫一遍,确认没有野猪活动的迹象,再一点点摸过去探。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林间清冷的空气,仿佛要将这份决心刻进肺腑里,语气斩钉截铁:“但那个方向,必须去探!亮子,盐这东西,对咱们家,对咱们的未来,太要命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眼前看,是腌肉腌鱼,让咱们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捞的鱼能存得住,熬过漫长的冬天和青黄不接的时候。长远看…”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森林,看到了更远的未来,“盐是百业之基!往后咱们要真能在这地方站稳脚跟,发展点最基础的‘土法工业’——不管是鞣制更多兽皮做衣服、做工具袋,还是将来可能试着炼点金属打点铁器,甚至做点简单的肥皂——哪一样离得开盐?盐就是咱们在这片荒野里点燃‘文明之火’不可或缺的引信!找到一个能稳定、大量挖盐的地方,比找到金矿还重要!所以,再难,再险,也得想办法把它找出来!”
杨亮听着父亲掷地有声的话语,心中那点犹豫被彻底驱散了。他不是工程师,但穿越前在机加工行业摸爬滚打多年,对工业基础材料的重要性有着切身体会。盐,这看似普通的白色晶体,在简陋的生存环境中,其战略意义不亚于石油钢铁之于现代社会。“爸,我懂!”他重重点头,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盐是命脉,也是根基。您说得对,值得冒点风险!到时候咱们一定把眼睛放亮,耳朵竖尖,小心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