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夜色中疯狂疾驰,引擎的轰鸣声压抑着车内几乎凝固的空气。楚清辞紧紧抱着沈砚卿,一只手死死按在他肩胛下不断洇出暗红的伤口周围,试图减缓血液的流失。她的手上、衣襟上早已沾满了粘稠温热的液体,那触感让她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砚卿……沈砚卿!你看着我,别睡!”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生怕他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
沈砚卿的意识有些模糊,剧痛一阵阵袭来,但他能感受到怀中人的恐惧和那双紧紧按住伤口、微微颤抖的手。他费力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指尖无力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给予她一点安慰。
“别……怕……”他唇色苍白,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依旧试图安抚她。
周允哲坐在副驾驶,一边指挥司机以最快速度赶往最近的安全医疗点(一处由沈氏暗中控制、设备和人员都绝对可靠的私立医院),一边通过加密频道紧急调动医疗团队待命,同时冷酷地部署着后续的清理和反击行动。他的脸色铁青,既有对老板伤势的担忧,也有对敌人猖狂的滔天怒火。
“再快一点!”楚清辞对着司机喊道,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胡乱地用袖子擦掉,紧紧盯着沈砚卿越来越苍白的脸,心仿佛被放在火上灼烧。这种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怀里生命力一点点流逝的无力感,比任何商战博弈、任何正面冲突都更让她恐惧。
她终于明白,什么家族仇恨,什么“青玉案”秘密,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安危面前,都可以变得微不足道。她不能失去他,绝不能!
车辆终于一个急刹,停在医院地下专属入口。早已等候在此的医疗团队立刻涌上前,训练有素地将沈砚卿转移到移动病床上,迅速推向手术室。
楚清辞想跟进去,却被护士礼貌而坚定地拦在了手术室外。
“小姐,请您在外面等候,医生需要绝对无菌的环境。”
手术室的门在她面前“砰”地关上,亮起的红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她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沾满的血污与雪白的墙壁形成刺目的对比。
周允哲处理完外围事宜,快步走来,看到楚清辞失魂落魄、满身血迹的样子,心中也是一紧。“楚总,您……您还好吗?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他递上一瓶水和一包湿巾。
楚清辞茫然地摇了摇头,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我就在这里等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凌迟。楚清辞蜷缩在墙边,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她不敢想象手术室里的情况,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沈砚卿为她挡枪的那一幕,他身体猛然一震的触感,他瞬间苍白的脸,他强忍痛苦安慰她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
周允哲沉默地守在一旁,没有再多劝。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是舒缓的。
楚清辞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周允哲及时扶住了她。
“医生,他怎么样?”她的声音干涩发颤。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万幸没有伤到主要血管和神经,但失血过多,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医生沉稳地汇报,“沈先生身体素质很好,麻醉过后应该就会清醒。现在送去加护病房观察,你们可以隔着玻璃看看他,但暂时还不能进去。”
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下了一半。楚清辞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周允哲扶着。
“谢谢……谢谢医生……”她哽咽着,反复道谢。
透过加护病房的玻璃窗,楚清辞看到沈砚卿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但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她贪婪地看着他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确认他是活生生的,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后怕和疲惫。
周允哲安排人送来了干净的衣服,劝楚清辞去附近的休息室梳洗一下,吃点东西。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她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先倒下。
简单洗漱,换下血衣,楚清辞却毫无食欲。她重新回到加护病房外,静静地守着。
周允哲将那个装有“青玉案”三块残件的特制防护盒递给她。“楚总,东西在这里,完好无损。”
楚清辞接过盒子,打开。三块青玉碎片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垫上,在病房走廊的灯光下,泛着幽冷而神秘的光泽。历经劫难,它们终于重聚。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三块碎片,凭借着边缘的断裂痕和纹路的走向,尝试着将它们拼接在一起。当最后一块尖锐的碎片严丝合缝地嵌入空缺时,一件虽然布满裂痕、却依旧能看出完整形态的微型青玉几案出现在她手中!案面平整,四周雕刻着繁复连贯的夔龙纹,案足稳健,透着战国时期特有的古朴与威严。
更重要的是,当三块碎片完整拼合的瞬间,玉案底部原本因为断裂而模糊不清的区域,此刻清晰地显现出一个完整的、深邃的阴刻图案——正是那个缠绕的、带有“信”字变体的“信陵”核心符印!
而且,在符印的正中央,似乎还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类似锁孔的凹陷!
“钥匙”……这才是完整的“钥匙”!它不仅是一个信物,其本身似乎就是一个精密的物理钥匙,那个凹陷,很可能就是插入“档案馆”大门或者某个关键装置的关键!
楚清辞看着手中这枚凝聚了外祖父心血、母亲家族记忆、沈砚卿鲜血的玉案,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后半夜,沈砚卿的麻醉药效逐渐过去,他悠悠转醒。肩背处传来阵阵钝痛,让他微微蹙眉。他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已然睡着的楚清辞。
她显然清洗过,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抓着他的手很紧,仿佛生怕他消失。窗外的微光勾勒出她疲惫而柔和的侧脸。
沈砚卿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柔情。他记得中枪瞬间她惊恐的眼神,记得车上她带着哭腔的呼唤,记得她手上那温热血污的触感……他让她担心了。
他轻轻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
楚清辞立刻惊醒了,猛地抬起头,对上他清醒而温柔的目光。
“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巨大的惊喜,立刻按响了呼叫铃,“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医生!医生他醒了!”
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做了检查,确认沈砚卿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清楚,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病房里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
楚清辞站在床边,看着他苍白却含笑的俊颜,一路上强压的恐惧、担忧、后怕,以及看到他清醒后的巨大安心,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滚落,她捂住嘴,却抑制不住肩膀的抽动。
沈砚卿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样子,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床边坐下。
“别哭……”他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无尽的怜惜,“我没事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安慰,楚清辞的眼泪落得更凶。她俯下身,将脸埋在他颈窝旁的被子里,压抑地哭出声来。“你吓死我了……沈砚卿……你混蛋!谁让你替我挡枪的!谁准你这样的!”
她语无伦次地骂着,捶打着床沿,所有的坚强和理智在生死考验之后,在他清醒的温柔面前,土崩瓦解。
沈砚卿任由她发泄着,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好,我混蛋。”他低声道,带着纵容的叹息,“可是清辞,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我不能看着你受伤,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行。”
他的话语平静却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动人心魄。
楚清辞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狼狈的样子,也盛满了不容置疑的深情与坚定。
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意义。
她看着他苍白的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她低下头,带着泪水的咸涩,轻轻地、颤抖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无关情欲,只有劫后余生的确认,有无以复加的感激,有深入骨髓的心疼,还有那早已融入血脉、在此刻喷薄而出的……爱。
沈砚卿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反应过来,右手揽住她的后颈,温柔而坚定地回应了这个吻。唇齿间交织着泪水的味道和彼此的气息,仿佛要将对方彻底融入自己的生命。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楚清辞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沈砚卿,你听着,你的命现在不只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轻易涉险,不准再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霸道,却让沈砚卿心底涌起巨大的暖流和喜悦。他看到了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全然接纳的爱意和占有欲。
“好。”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我的命,是你的。”
窗外,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病房内,历经生死考验的两人,情感在血与泪的洗礼中,终于突破了所有隔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与契合。而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拼接完整的“青玉案”,以及即将揭开的、更深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