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卿的行动迅捷而高效。第二天,一个看似普通的“集团信息安全与合规性全面审计”通知,便以集团总部的名义下发至各个核心部门,其中重点涵盖了绿色发展事业部,特别是“深海蓝钻”项目组。
通知措辞严谨,理由是近期行业数据泄露事件频发,为防患于未然,进行例行强化审查。此举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打草惊蛇,也给了楚清辞在部门内部操作的正当理由。
审计团队由沈砚卿直接掌控的、独立于各业务部门之外的首席信息官靳言带队。靳言年纪不过三十五、六,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冷静,却是国内顶尖的信息安全专家,对沈氏忠心耿耿。
楚清辞的办公室内,靳言正向她和沈砚卿汇报初步方案。
“我们会从系统访问日志、外发数据监控、内部通讯关键词过滤,以及非工作时间段的异常登录记录入手。同时,会安排一次针对性的‘蜜罐’计划。”靳言的声音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
“蜜罐?”楚清辞看向他。
“我们会刻意在内部服务器上,放置几份经过特殊标记、极具诱惑力但内容经过篡改的‘深海蓝钻’核心子项目假资料。”靳言解释道,“任何试图访问、复制或外传这些资料的行为,都会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并留下无法抹去的追踪痕迹。”
沈砚卿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对楚清辞说:“靳言是这方面的专家,值得信任。内部筛查期间,你照常推进工作,不必表现出异常,一切交给专业的人。”
他的安排周密而冷静,既展现了对潜在威胁的重视,也表达了对楚清辞能力的信任——他并非越俎代庖,而是为她提供最专业的武器和支援。
楚清辞点头:“我明白。我会配合靳总监的工作。”她看向靳言,“靳总监,需要我这边提供任何便利,或者配合演一出戏,请随时告诉我。”
靳言推了推眼镜,一丝几不可见的欣赏闪过:“谢谢楚总配合。目前暂时不需要,保持常态即可。有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向沈总和您汇报。”
靳言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沈砚卿走到楚清辞身边,握住她的手:“排查需要时间,也会有一些干扰,别让这件事影响你的节奏和心情。”
楚清辞回握他,笑了笑:“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正好,也看看我们的事业部,到底是不是铁板一块。”
她的镇定和配合,让沈砚卿眼中掠过一抹欣慰。他喜欢的就是她这份遇事不慌、冷静理智的模样。
审计工作在悄无声息中紧锣密鼓地进行。楚清辞表面上一切如常,主持部门会议,听取项目汇报,批阅文件,甚至比平时更加沉稳。
她刻意观察着接触过“深海蓝钻”核心层面的几位高管和关键技术人员。负责技术研发的张副总似乎因为上次被当众指出问题后,变得格外谨慎小心,汇报工作时甚至有些战战兢兢;负责项目融资的财务副总监王薇,一个三十多岁、打扮干练的女人,依旧雷厉风行,数据汇报精准无误;还有几位核心工程师,也都各司其职,看不出明显异常。
但楚清辞凭借着她过人的记忆力和敏锐的观察力,还是注意到了一些微妙的细节。
比如,王薇最近似乎特别关心与欧洲那边技术引进相关的资金调度细节,询问的频率和深度超出了她职责的常规范围。又比如,项目组里一个平时不太起眼、负责数据整理的年轻工程师赵宇,最近几次部门聚餐都借口推脱,眼神偶尔有些闪烁。
这些细节都很微小,单独拿出来看甚至算不上疑点,但结合“小心内部”的警告,就像平静湖面上偶尔冒出的不寻常气泡。
她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将这些观察默默记在心里,同时让林薇——她最信任的助理,也是她从“清源”带过来的心腹——留意这几个人近期的通讯和社交情况。
这天晚上,楚清辞在家中的书房里整理思路,在平板电脑上记录下她观察到的疑点。沈砚卿端着一杯参茶走进来,放在她手边,目光扫过平板屏幕,看到了上面简略记录的名字和关键词。
“有发现?”他问,声音低沉。
“只是一些感觉,没有实证。”楚清辞揉了揉眉心,“王薇对资金流向过于关注,赵宇行为有些反常。但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沈砚卿站在她身后,双手放在她肩膀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她紧绷的肌肉。“你的感觉从来不会错。既然有了方向,就让靳言和阿哲那边重点跟进。”他的信任毫无保留,仿佛她指出的,就已经是确凿的证据。
这种毫无条件的支持,让楚清辞心头暖融融的。她放松地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带来的安心力量。
“周允哲那边,有陈景安的新消息吗?”她问。
“阿哲查到,陈景安名下的一家离岸空壳公司,近期与国内一家小型咨询公司有几笔不明资金往来。那家咨询公司的法人……叫钱勇,背景不太干净,早年涉及过商业间谍案,后来洗白做了咨询。”沈砚卿的声音带着冷意,“虽然还没直接证据链连到王薇或赵宇,但这条线,值得深挖。”
线索似乎正在一点点浮出水面,指向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利益链条。
就在内部筛查进行到第五天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楚清辞安排林薇将一份需要她紧急签字的、无关紧要的普通行政文件,送到王薇的办公室。林薇到达时,王薇恰好不在座位上,电脑屏幕却亮着,停留在一个看似是私人邮箱的界面上。林薇目光敏锐地扫到,最近一封已发送邮件的标题栏,似乎带着“克莱因”的拼音字样。
林薇不动声色,放下文件后立刻离开,并将这个情况汇报给了楚清辞。
“私人邮箱?‘克莱因’?”楚清辞眼神一凛。德国“克莱因与合作者”公司正是他们目前在欧洲谈判受阻的关键。公司内部严禁使用非加密私人邮箱处理任何与项目相关的信息,这是基本准则。
王薇的行为,已经严重违规。
楚清辞没有犹豫,立刻将这个情况告知了沈砚卿和靳言。
沈砚卿的反应极为迅速和果决。他直接授权靳言,以“检测到违规外联风险”为由,立即对王薇的工作电脑、公司邮箱以及经过申请后获取其私人邮箱近期的可疑通信记录,进行深度技术取证分析。同时,让周允哲开始调查王薇与那个叫钱勇的咨询公司法人,是否存在私人关联。
高压之下,效率惊人。
不到二十四小时,靳言那边传来了初步结果:王薇的私人邮箱与一个注册信息模糊的境外Ip地址有过多次加密通信,虽然内容暂时无法完全破译,但通信时间点,与“深海蓝钻”几个子项目关键节点,以及欧洲项目受阻的时间高度吻合。
同时,周允哲也查到,王薇的一个远房表弟,正在钱勇的咨询公司担任项目经理。
所有的间接证据,都开始指向王薇。
楚清辞看着靳言提交上来的报告,心情有些复杂。王薇工作能力突出,是她接手事业部后比较倚重的中层管理者之一。
沈砚卿来到她办公室,看着她凝重的神色,了然道:“觉得失望?”
楚清辞叹了口气:“有一点。她很有能力。”
“能力若不用在正途,便是最大的危险。”沈砚卿语气冰冷,“对于背叛,绝不姑息。”他顿了顿,看向她,“你打算怎么做?人是你部门的,由你决定如何处理。是现在就控制起来审讯,还是……放长线?”
他将最终的决定权交到了她手上,这是对她作为部门总裁权威的尊重,也是一次考验。
楚清辞沉思片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清醒:“既然‘密罐’已经布下,不妨看看,她,或者她背后的人,下一步想做什么。暂时不动她,加强监控,看看她到底想窃取哪份‘核心资料’,又能传递给谁。”
沈砚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就按你说的办。”他的小女人,在关键时刻,从不缺乏魄力和谋略。
他走到她身边,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为不值得的人烦心。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你喜欢的清汤松茸。”
他将话题从紧张的工作中拉开,用日常的温情抚慰着她的情绪。楚清辞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气息,心中那点因下属背叛而产生的郁气渐渐消散。
“好。”她轻声应道,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
然而,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一张针对内部蛀虫的网,已经悄然收紧。而楚清辞也深知,与陈景安的较量,随着内部清理的开始,即将进入更加凶险的阶段。她和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信任彼此,紧密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