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别提了……”林景轩摆手，恰好看见楚枫端了一碟刚出炉的点心过来，他眼睛一亮，顺手就捞起一块造型精致的绿豆糕塞进嘴里，一口便咬了大半。谁知点心里豆沙馅儿十足，顿时噎得他俊脸微皱，猛捶了几下胸口，慌忙摸过茶壶连灌了好几杯，才勉强顺了下去，声音都带了点劫后余生的沙哑：“咳…都是一群母亲婶婶姐姐妹妹的事，我一半大小伙子跟在一旁，除了当个摆件，啥意思也没有，闷也闷死了！所以就……找个由头偷偷溜出来了。”
他眨眨眼，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那林公子来得可也真是不凑巧！”楚洛书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掠过林景轩：“楚某人今日恰也有事需外出处理。”
林景轩这才注意到他今日装扮不同往常，并非居家闲适的打扮，立刻来了精神，几步凑上前，脸上堆起灿烂无比的笑容，伸手就去扯楚洛书的衣袖：“我说楚哥，咱俩谁跟谁啊，别那么见外嘛！什么事？带上我成不成？保证不给你添乱！”
他刚扯了两下，便在楚洛书平静无波却莫名带着疏离的目光注视下，讪讪地松了手，但嘴上依旧不停：“别的不用说，给你当个护卫、跑跑腿、撑撑场面总还是可以的，你说是吧？我拳脚功夫还不错的！”他试图展示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
楚洛书闻言，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声音依旧平淡，却像细针一样轻轻刺人：“林公子未免太高看楚某了。您是天潢贵胄，国公府尊贵的小公子，将来还可能继承侯爷之位，注定是一方枭雄，擎天架海的人物。楚某不过区区侯府庶子，还是个身份卑微的通房丫鬟所出，又怎么敢劳动您的 大驾，让您屈尊做个跑腿的？”
话音未落，甚至不给林景轩反应和辩驳的时间，楚洛书已骤然转身，快步朝着院外走去，那背影挺直却单薄，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冷硬。
林景轩被这突如其来的冷语钉在原地，愣了一瞬，随即几步上前拉住了稍稍落后一步的楚枫，压低声音，满脸不解与急切：“楚枫，你家少爷这又是怎么了？这一大早的，我……我好像没惹到他吧？昨天不还好好的？”
楚枫面露难色，谨慎地回头望了一眼主子即将消失在月门外的背影，低声道：“公子自 家人的嘴，小人也不便多说。”
林景轩知道楚枫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但有时候也会跟他家公子一样说半截就半截，就比如现在。
“自家人的事？”林景轩低念一声更困惑了，指着自己鼻子，“跟我家有关？”
楚枫犹豫了一下，正要再开口，前方已传来楚洛书微冷的声音：“楚枫！”
“哎，来了公子！”楚枫立刻应声，匆匆对林景轩只留下一句：“公子您若实在疑惑，不妨……不妨回去后稍稍打听一下贵府昨日之事，或许便知。”说完，便小跑着追了上去。
见人都走了，林景轩哪里肯干休，心思一转，也立刻拔腿跟上：“哎等等！你们要出去，怎么不带小侯爷？”
楚枫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抽空回答：“回林公子话，小侯爷在官学，需到月末才归。”
“那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总得有个地方吧？”林景轩不死心地追问，试图套出点信息。
“我们公子是去……”楚枫话刚到嘴边。
“楚枫！”
楚洛书清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勒紧了楚枫即将脱口的话语。
楚枫立刻噤声，将已到唇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转向一脸探究的林景轩，只能回以一个略带歉意的淡淡苦笑，随即不再有丝毫迟疑，加快了脚步，紧紧跟上前方那道略显孤寂的背影。徒留林景轩在原地，满心困惑像猫抓似的挠着。
侧门处，马车早已备好，一切打点妥当。楚枫利落地跃上车辕，握紧缰绳，正准备轻喝一声驱马前行——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如夜鹞般倏地从旁侧蹿出，动作快得只余残影！还不等楚枫惊呼出声，那黑影已迅捷无比地钻入了车厢之内。与此同时，或许是来人的动作惊扰了马匹，又或是他故意使了什么绊子，那匹训练有素的马竟猛地一声长嘶，前蹄扬起，随即不受控制地狂奔了出去！
“哎哟！吁——！畜生，停下！快停下！”楚枫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带得向后一仰，险些摔下车去！他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全靠本能死死攥紧手中缰绳，身体后倾，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勒拽，试图安抚受惊的马儿，控制住这突如其来的狂乱。马车在青石板上颠簸着冲出好一段距离，才在他的拼力控制下，渐渐放缓了速度，变得平稳下来。楚枫背后早已惊出一层冷汗，夜风一吹，凉飕飕地贴着里衣。
车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楚洛书身上裹着那件略显陈旧的青色薄氅，靠坐在微微晃动的软垫上。他面无表情，甚至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只静静看着对面那个以极不优雅的姿势强行挤进车厢、此刻正努力板着脸、试图装作自己本该就在此地、并且同样摆出面无表情姿态的黑衣人——林景轩。
车内光线晦暗，更衬得楚洛书脸色苍白，唯有那双看向林景轩的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倒映出对方那点蹩脚的伪装。
楚洛书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自认对人性的预估已足够冷静，却俨然还是再次低估了这位国公府世子脸皮的厚度，以及他那份能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践行到极致的、浑然天成的不要脸程度。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惊魂不定的楚枫总算将马车驶入了熙攘喧闹的街市。
车外，人声鼎沸，叫卖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不绝于耳，充满了鲜活热辣的市井生气。这勃勃生机与车厢内凝滞低压的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林景轩到底少年心性，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用手指掀开身旁窗帘的一角，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向外张望，打量着两旁飞速掠过的货摊与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