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屯里,年的气息越来越浓。
一九五一年,这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个春节。
人们心里揣着对好日子的向往,铆足了劲地想把这个年过好。
进了腊月,屯里开始杀年猪。
陈保柱和李黑龙闲来没事也带着狗子们到屯子里各家帮忙。
大块的带皮猪肉(俗称“方子肉”)放入大铁锅,用清水慢煮。
煮到用筷子一扎即透,肥肉晶莹、瘦肉酥烂,这便是“白肉”。
处理猪下水的时候,狗子们就会嗅闻着在周围“晃荡”,捡点掉在地上的碎渣吃。
有人把新鲜的猪血接了,兑上葱花、盐、荞面等调料,灌在洗干净的猪肠里面,做成“血肠”。
血肠和白肉同锅煮,煮好的白肉切成薄片,蘸上酱油蒜泥,肥而不腻。
血肠滑嫩鲜美,同样也能配蒜酱吃。
用这一锅老汤,再炖上酸菜、粉条还有拆骨肉。
这就是东北名菜:杀猪菜。
(关于这个菜名我小时候还闹过笑话,我一直以为杀猪菜是猪在被杀前,临死时吃的菜= =#)
除了肉菜,过年还不能缺了饽饽。
满族管面食、糕点叫“饽饽”,这是年三十的必备主食。
提前好多天,家家就煮好了红小豆。
前些日子甄佳也煮了红小豆,还让陈保柱和李黑龙帮忙捣豆子,做成豆沙馅。
然后用发好的黄米面把豆沙馅包在里面,做成馒头的样子,上锅蒸熟。
蒸好的豆包金黄暄软,豆馅十分香甜。
平时就放在冷的地方冻着,要吃的时候就拿几个放在锅里蒸熟了吃。
为的是取食方便。
李黑龙最喜欢的“饽饽”就是萨其马。
不过在他们这里可买不到。
好在甄佳是满族的阿婆,她自己就会做。
鸡蛋和面后切成细条。
过油炸熟。
再裹上由白糖、蜂蜜熬成的糖浆,倒入模具中压实,切成方块。
吃在嘴里酥松绵软,甜香满口。
“蜂蜜是哪里来的?” 陈保柱在帮着甄佳熬糖浆的时候问。
“咱们牧场里就有两箱子野蜂,那是我从山里带回来的,为的就是夏天割蜜。”
“现在还有蜂蜜吗?” 李黑龙一听顿时又馋了。
“冬天不能取蜜。” 甄佳警告道,“冬天要是把蜜全都取走,它们就会饿死。”
“那俺不吃了。” 李黑龙听说野蜂子会饿死,立即摇头,“俺不吃它们就不会饿死了对吗?”
“对。”
李黑龙还好心地叮嘱陈保柱,“保柱兄弟,你也不要去取蜜,饿肚子很难受的。”
陈保柱知道李黑龙心思单纯,笑着应了。
鹰屯有敬天祭祖的习俗。
陈保柱和李黑龙虽然不是本地人,却也跟着甄佳见识了不少。
家中的男主人会在家里的西墙上悬挂“祖宗板”。
板子上放着家谱或象征祖先的物件。
板子下方设置供桌,摆上“五大供”。
猪头、公鸡、鲤鱼、粉条和白酒。
猪头上要留一撮毛,表示用的是整猪。
蒸好的饽饽摞成塔形。
祈求祖先保佑家族人丁兴旺、平安顺遂。
满族受汉文化影响也贴春联,但他们更独具特色的是贴“挂签”。
这是一种用彩纸刻成的剪纸,图案吉祥,下方呈穗状。
(现在过年时还有人家会在门上贴一溜这个“挂签”)
“挂签”贴在门楣上,随风飘动,看着十分喜庆。
除夕夜,大伙围在一块守岁。
子时要“接神”。
院子里燃起篝火,点燃“达子香”。
全家迎接祖先和新年的神灵回家。
随后,燃放鞭炮,驱邪迎祥。
接完神,全家吃饺子。
饺子形似元宝,寓意“招财进宝”。
这一夜,灯火不熄,家人闲话,彻夜不眠。
天快亮时陈保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旁的李黑龙早就歪在炕上打起了呼噜。
陈保柱把李黑龙推倒。
李黑龙顺势躺下,继续睡。
陈保柱也没叫醒他,让他脱衣裳,直接拉了被子过来,盖在李黑龙身上。
他也懒得脱衣裳,和衣躺下呼呼大睡。
大年初一早上。
陈保柱醒来时,厨房里飘来了饺子的香味。
这是昨天晚上提前包好,放在外头冻上的饺子。
吃的时候直接拿进来下锅煮就行。
陈保柱一咕噜爬起来,推醒了旁边的李黑龙。
李黑龙没睡够,嘴里咕哝着什么。
陈保柱贴在他耳边大声嚷嚷:“开饭啦!”
李黑龙噌地一下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嚷嚷着,“来了来了。”
陈保柱嗤嗤地乐。
两人结伴一块出去撒尿。
厚重的木门推开,凛冽的寒气涌了进来。
院子外头,二驴正在和两只小羊玩耍。
那两只小羊才两个多月大,欢实的很。
它们身上穿着罩衣,这种罩衣可以保暖。
它们蹦蹦跳跳地想用头去撞二驴。
二驴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它时不时立起身子,在小羊的身上嗅来嗅去。
“二驴!”陈保柱喊了一声。
二驴回头看见陈保柱,但是没有过来。
陈保柱又喊了一声。
二驴还是不肯过来,它不断舔着小羊。
小羊头上的毛都被它舔湿了。
“你在干什么?” 陈保柱走过去,抓住二驴的后颈,强迫它离开小羊。
“小羊很香。” 李黑龙道。
“什么香?”陈保柱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羊,真香。” 李黑龙俯下身,搂住小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陈保柱:“……”
这货跟狗还真像是一个物种。
估计二驴一个劲的闻小羊,也是因为觉得小羊香吧。
李黑龙闻完了小羊,又转头抱住了二驴。
也不管它愿不愿意,一个劲的撸小公狼的脑袋。
小公狼龇牙,假装凶狠。
怎奈李黑龙根本不怕它。
小公狼那点力气根本敌不过李黑龙,只能在他手里沦为“玩具”。
李黑龙突然问陈保柱,“保柱,俺早就想问你,你为啥要叫它二驴?”
“啊?”陈保柱一时没反应过来,“咋了?我就突然想到这个名字,就叫了。”
“那个敲鼓的老头,他的狗也叫二驴。”
陈保柱愣住了,“你说吴老爷子?”
敲文王鼓的那个老头子……
等一下!
吴老爷子的狗,好像也叫二驴。
陈保柱呆在那里。
他当初给小公狼取名的时候,真没有想太多。
他只是觉得二驴这名字跟鬼姑十分相配。
现在被李黑龙提醒,他才恍然大悟。
难怪鬼姑会对小公狼十分照顾。
以前它在山里流浪时,就是吴老爷子的二驴收留了它。
鬼姑和二驴关系不错。
所以小公狼被他取名二驴,鬼姑在听见“二驴”这个名字时,很容易就接纳了它。
鬼姑就像曾经的二驴一样,照顾着新来的小公狼。
没想到这名字他还取对了。
陈保柱心里想着。
如果小公狼叫别的名字,搞不好鬼姑根本不会理它。
“保柱哥!黑龙大哥!过年好!”远处,小鹰崽子跑来了。
他穿着新衣裳来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