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保柱拿着半块猪心递给炭头。
炭头一口就从他手上把猪心抢了过去,完全不像刚才它对白志勇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
陈保柱有点受伤。
白志勇安慰他:“炭头是没拿你当外人。”
陈保柱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
可是转过头,他又觉得这话不对味。
总觉得白老头是在变着花的骂他,可惜他又没有证据。
白志勇教他怎么分割野猪。
陈保柱上手很快。
曲振国那边也开始动手分割另一头野猪。
常兴的手臂虽然伤了,但好在只流了些血,他在曲振国旁边打下手。
白志勇和陈保柱这边只分割了一头野猪后就坐下来休息。
白志勇点了一袋烟,慢悠悠的抽着。
陈保柱不知从哪捡了根细长的棍子,用白老头的刀削着棍子,“白爷,为啥要祭奠山神?有什么讲究吗?”
“这里头的讲究可大着呢。” 白志勇吐出口烟,升腾的白雾中眯起眼睛,“猎人为了生活整日杀戮,祭山神的本意也是为了向山神和动物的灵魂表达歉意,表明自己并非为了滥杀而杀,而是为了生存,祈求宽恕。
从实用的角度上讲,狩猎成功后马上将猎物内脏取出,可以防止内脏腐烂,防止肉变质。
再一个是内脏的血腥味会引来大型野兽,可能对猎人构成致命威胁。把内脏留在现场,可以引诱野兽去吃,猎人趁机远离危险。”
“可是他们刚才就没有祭山神。” 陈保柱指着远处的常兴和曲振国两人。
白志勇干巴巴道:“他们只是上山打猎,算不上猎人,他们不必守着猎人的规矩。”
陈保柱听完脸上露出高兴的样子。
白志勇不解,“你小子乐啥?”
“我眼光真好,认的师父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
“哼,你拍马屁也没用,我是不会认你当徒弟的。”话虽如此,白志勇的嘴角还是无法控制的带了弧度。
陈保柱削好了棍子,从衣服领口拉出一根绳,绳上串着几个旧铜钱,他把旧铜钱取了下来,摆弄了一番,把铜钱系在那根棍子上……
如果说他最初想要跟着白老头学打猎是为了生存,活下去。
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开始有点喜欢猎人这个职业了。
杀戮?
不,在他看来,杀戮也比要饭强。
狩猎是与死亡共舞。
而要饭……则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想要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过有时候,要饭的本事也能帮他达成一些事。
白老头祭祀山神的过程,既庄严又血腥。
他仿佛听懂了白老头的心声:
我不是一个嗜杀之人。
我只是一个遵循古老法则的索取者。
白志勇与曲振国和常兴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是一个只知道索取自然的掠夺者。
他懂得并尊重着山林里的古老法则。
他存有敬畏之心。
无论他的枪法多准,性格多强势,在大自然面前,他始终保持谦卑。
这,既是信仰,也是智慧。
既是感恩,也是生存。
曲振国和常兴分割完两头野猪后累出一身的汗。
白志勇抽完了烟,把烟袋锅在鞋底敲了敲,“分肉吧。”
常兴:“咱们三个人,三把枪,正好一人一头野猪。”
曲振国皱眉,“常兴,不是说好按照规矩来吗?”
常兴抬起受伤的胳膊,“你们看我这伤的,我的枪都炸膛了,你们好意思跟我计较这些?”
白志勇眯缝着眼睛看着常兴,“规矩定了就要遵守。”
常兴一副无赖嘴脸,“我就是不遵守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杀了我?”
曲振国正想劝阻,忽听“沙拉沙拉”什么东西在响。
循声望去,只见陈保柱拿着捡来根细木棍走过来。
细木棍上被他钻的好几个孔,每个孔的孔槽上穿了两枚旧时的方孔铜钱。
他摇晃起细木棍,棍子上穿着的方孔铜钱就沙拉沙拉的响起来。
曲振国是见过这种东西的,震惊的脱口而出,“卧草,要饭的!”
陈保柱翻了个白眼,“啥要饭的,这是叫花子。”
曲振国:“……”
那不是一个意思嘛?
白志勇看到陈保柱手里拎着的“棍”子也很意外。
刚才他们坐下来休息时,他抽烟,陈保柱就在倒腾那根棍子。
没想到他给自己做了根要饭用的“沙拉鸡”。
(注:沙拉鸡叫沙拉子,是旧时民间艺人,特别是乞丐,唱数来宝,莲花落时常用的一种乐器。也有叫它金钱棍,或是花棍的)
“沙拉鸡”长约一米二或一米五,棍身等距离出长方形的凿孔。
每个孔槽里穿铜钱,有时为了好看和喜庆,还会在棍子两端系上各种颜色的布条。
沙拉鸡是打击乐器。
演奏时,手持中段,通过晃动,转动,以及用棍子敲击自己的身体,比如肩部,肘部,背部,腿部,脚等,使棍身上的铜钱剧烈晃动,相互撞击,发出“沙拉沙拉”的金属声。
陈保柱一边用“沙拉鸡”敲打自己的肩膀,一边缓步绕着常兴身边走。
“竹板打,往前凑,花子乞丐要猪肉。
猪肉好,猪肉香,常兴这人要立牌坊。
立牌坊,功劳大,狩猎时把枪膛炸。
立牌坊,比脸大,常兴能耐比天大。”
陈保柱这一唱,常兴的脸顿时比锅底还黑。
这唱的损他的词。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曲振国目瞪口呆。
他以为陈保柱跟着白志勇,很可能是哪个大队的孩子。
可陈保柱露了这么一手。
这……明显是要饭的乞丐啊!
倒也不是曲振国看不上乞丐,实在是他无法把这个小乞丐跟白志勇联系起来。
白爷是老冬狗子,平时一个人住在山里,脾气古怪不说,还不喜欢热闹。
怎么会有乞丐跑到山里来?
在山里找谁要饭?
他无法想象。
陈保柱继续绕着常兴转,一边敲击着“沙拉鸡”。
“常兴常兴休开口,我不走来我不走。
我不走,逗小狗,狗急跳墙咬我手。
咬我手,真不错,我请你来吃生肉。”
常兴恼羞成怒,抬手就想抽腰里的猎刀。
陈保柱不但不怕,反而往上凑。
“往这砍,往这砍,你今儿不砍不如狗。”
常兴眼里尽是怒火,“你个要饭再嘚瑟,我今天一枪崩了你!”
陈保柱继续敲打“沙拉鸡”。
“帮兄帮弟不听邪,范增是我祖师爷。
常兴常兴,别皱眉,春暖花开谁怕谁。”
(注:范增,传说是乞丐的祖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