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已经有些凉了。
逛街回来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边的便利店还亮着灯,门口贴着换季促销的海报,玻璃上反出三人的倒影,肩线几乎齐平,只在走路的起伏中浮出一点轻微差距。
“对了。”
走到家附近的街道时,父亲突然开了口,看向时昭的同时,手也伸向了他自己的口袋,“我们俱乐部那边,有人今天去那个公园看比赛来着。”
“看比赛?”
时昭抬了下眼,语气里带着一点轻轻的意外。
“嗯,好像是加入俱乐部很多年的几个人约着去的,回来后还给我们都发了照片,说在现场拍了不少。”
“有去东京看都大会第一场的,还有就在我们神奈川的。”
“你也被拍进去了。”父亲说。
“我?”时昭侧头看过去。
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母亲,几乎立刻停下了脚步。
“也是意外的惊喜了。”她笑着说。
手机画面亮起,是一张远景,拍的是赛场边的休息区,构图略歪,但颜色明亮,站在角落的那个黑发少年刚好低头在拧瓶盖,轮廓清晰,校队的队服配色醒目。
照片是意外的惊喜吗?
看着看了好多眼,还夸了父亲两句的母亲,笑也蔓延到了时昭的脸上。
“挺会抓角度的。”
他轻笑了一声,“拍得还挺好看。”
“是吧。”
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孩子点了点头,父亲才把手机收回去,语气带着点藏不住的小骄傲,“他们几个在群里还猜是不是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毕竟从小看到大。”
母亲笑着接了一句,没再往下说,只是顺手把购物袋换到另一只手里,“自家孩子还能认不出来吗?”
“下一场,下一场我一定……”
点着头的父亲嘴巴里还喃喃着些什么,时昭刚准备开口,就看他猛地抬起了头,开口问道,“你们今天是不是只打了一个学校?”
“对。”
说到这儿,时昭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的程度。
作为神奈川地区的第一种子队伍,他们并没有想使用什么特权。
随机组合,“练练兵”罢了。
奈何手气和对手都不想让他们这样。
“我们前面回合轮空了,应该是两轮都轮空,然后后面还有一场对手弃权了。”
话音落下,时昭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快到离开比赛场地去吃午餐的时候都有点早,坐车回到立海大的时间也差不多是这样,完成训练可以说是完全可以。
“我说呢。”
人没能去到现场,有些小小的遗憾,但信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父亲就是一阵点头,忍不住感慨着,“你加入的这个队伍,真得很强。”
“这两天就看俱乐部的那群人在聊国中生。”
“确实都很厉害,身边的人越是强,也越激发斗志。”
时昭回答间,已经拎着购物袋站在了家门口。
打开院门时,风在走廊间穿过,吹得树叶轻轻摇晃,几片飘在地上的干叶被扫到门边。
进屋后,母亲先把袋子放进厨房,父亲换了拖鞋随手关门。
时昭也换了鞋,把身上的外套放回了客厅的架子上。
没走几步,他却顿了顿,转过了身,和家长说了一声,“爸,妈,我可能要打会儿鼓。”
“行,我准备和你妈一起打打网球,正好运动运动。”
得。
他爸喜欢打,时昭一直都是知道的,年轻的时候约会可以去看比赛,但从来不打的妈妈也加入了,时昭是没想到的。
现在这一家三口,饮食都往健康方向走,这运动也愣是整整齐齐的。
不过……
看着在教母亲握拍,乃至发球的父亲,时昭也是微微弯了弯眼睛。
挺好的。
感慨不过五秒,再次回过身的时昭就推开了楼梯拐角旁的那间小房间。
那是他们搬来这个地方后改出来的,在不大的储物间贴上隔音棉,装了排气扇,颜色不一样的灯,放下了架子鼓,光线柔和,角落里还有一台能随时录音的设备。
说要打鼓,隔音棉都全布置好了。
有些时候,时昭都忍不住感慨一句,“真幸福啊。”
门轻轻带上,脚步声顿时被隔绝。
他站在原地,把鼓棒从壁架上取下,手指绕了一圈,落在掌心里轻轻转了个弧。
没有特别的理由。
今天也没有什么必须得练的地方。
就是想打鼓而已。
白天训练的余热还在身体里没散干净,心跳节奏甚至还有些亢奋,像是踩在某个比正常速度快一拍的位置上,整个人被那点快感吊着,反而停不下来。
真正踏上比赛的道路,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兴奋。
他往前坐下,低头调了下音量。
“咔哒”一声,节拍器启动。
右脚点下去的瞬间,脚踏板弹了回来,和他手里的鼓棒一起落下第一拍。
“哐!”
低沉又有穿透力的节奏砸开沉默,像是让心脏找到了落点。
他喜欢这种感觉。
像是世界里只剩下节奏,只剩下每一次落点要踩准的位置,没有人会来催促什么怎么赢,也没有人会来打断。
只有你自己。
手腕的发力,脚下的速度,下一秒是要重击还是滑击,全都只和你有关。
节奏一拍拍打出去,像被灌进血液里,也回应着心脏的跳动。
整个人才终于沉下来。
打着打着,呼吸也跟着鼓点同步了,身体的紧绷感一寸寸被卸掉,连指节都比平时松了些。
今天训练的时候,他的身体状态其实很好,出手快,节奏稳,甚至还有点兴奋过头了。
那种状态,一般来说是该赶紧收回来的。
因为很容易过度用力,或者失控。
但时昭没有收回来。
而现在,在没有观众,没有队友,也没有输赢概念的空间里,那点尚未完全散尽的情绪,终于有地方安放了。
鼓点越来越快,又突然慢了下来,再换到低沉的踩镲,重音叠击,每一下都踩得稳准干净。
一场毫无目的但极为痛快的独奏。
十几分钟过去,他才停下来,单手撑着膝盖缓了一口气。
鼓棒还夹在指缝里,手心出了点汗。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自己缓下来的呼吸声。
窗外的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带着一点夜气的凉。
他仰头靠在靠背上,闭了闭眼,胸口的起伏终于变得平缓。
明天是抽签练习,两局。
他已经准备好了。
希望能交给从来没受过伤,但一直以来都缺乏锻炼机会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