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眼眶酸胀得厉害,她仰起头,死死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用力眨眼,才将不争气的泪意狠狠逼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整个胸腔的钝痛,把这两张纸重新放回去。
再想伸手去抓下一封的时候,她却被角落里的密封袋吸引了视线。
那袋子不大,是很普通的塑料材质,静静躺在几份文件夹的缝隙间,里面的物品一目了然。
那是他的婚戒,以及……
碎成好几块的和田玉平安扣。
她的动作骤然僵住,看着这几块本应该被她扔掉的碎玉,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它怎么会在这里?
还被如此郑重地,和他的婚戒放在一起,密封保存?
她伸手把袋子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端详,怎么都想不明白。
张肆一直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脸色骤变,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密封袋,心里咯噔一下。
他连忙上前一步,有些迫切的解释:
“嫂子!你别多想!这个……我们出任务的时候,尤其是这种……呃,特殊任务,不能佩戴任何有个人辨识度的物品,这婚戒太显眼了,是川哥特意找设计师定制的,所以他临走前摘下来,你能理解吧……”
他的语速很快,生怕江黎因此气出个好歹。
“这是规定,真的!不是……不是那种意思……”
江黎像是没听见他关于婚戒的解释,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几块的碎玉上。
她抓着那个密封袋,举到张肆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这个呢?” 她的指尖隔着塑料,用力点了点碎玉,“这块玉……也是他的东西?”
张肆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碎玉。
几乎是没怎么思考,他就点了点头,语气肯定:
“是啊,这个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出任务,在一个偏远的边境小镇上买的,那个老太太在寺庙门口摆摊,说是开过光,可以保平安。我们都觉得是骗人的,没搭理,但是川哥看她可怜,就在那几件不像样的东西里,随手拿了一个……然后他就一直带在身上。”
他顿了顿,又纳闷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确实有好些年没见过了,什么时候碎了呢……”
江黎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眼泪无意识的顺着眼角跌落下来。
“张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哽咽着,几乎说不了囫囵话。
“你、你们……五年前、出过任务吗?五年前的七月……在一艘被匪徒劫持的游轮上……”
张肆努力听清她的话,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他迟迟没有出声,江黎直接就急了。
“张肆!你说话呀!”
“这、这本来是……”张肆犹豫再三,最终磕磕巴巴的出声,“是川哥跟你说的吗?这不是……”
“是什么!你又要说什么军事机密?我还用你们说吗?我是人质!五年前、那些劫匪的枪口对着的是我!所以,我现在问你,你们出过任务吗!”
江黎有些歇斯底里地质问,把张肆吓了一跳。
她竟然,在船上的人质里……
“昂……我们、出任务了……我们小队被分到从侧面船舷突袭……那天川哥还因为自作主张跳海里救了个人,挨了一枪不说,回来还受了处分……”
江黎听着他的陈述,身上的血液跟着凉透了,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心脏,突然被彻底击碎,碎片尖锐地扎进五脏六腑,疼得她瘫坐在沙发上。
绝望的窒息感,就像那年冰冷咸涩的海水,瞬间将她吞没在粘稠的黑暗里。
而当年在她濒死之际,把她从海里救上来的人……
竟然是迟宴州!
怎么会是迟宴州呢……
那裴行之是怎么回事?
那个她曾以为是英雄、是救赎、是她黑暗中唯一光亮的人……
甚至,她上辈子发生的那一切悲剧,难道都是一场误会?
这块玉竟然是迟宴州的……
那么,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他那天晚上跟她说,她跟裴行之本来就什么都不该有。
她当时没怎么在意,原来,他早就是知道的吗……
这个傻子,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嫂子?嫂子……”
张肆见她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怎么……
始终都沉默着站在旁边吃瓜的宋琳,突然拿手肘捅了他一下。
“我说……迟总下去救的那个人,该不会是……”
张肆有些茫然的皱了皱眉,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她什么意思。
“那个……嫂子……”
“你说他挨了一枪……”
江黎的双眼通红,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止不住的颤抖。
“是他左边肩胛骨那里的那个枪伤……”
“昂。”
张肆接不住她现在的眼神,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眼里流露出的悲怆,好像是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个子弹打在他的骨头上,住了很长时间的院,好了以后也留下点后遗症,每逢阴天下雨,他都会肩膀疼……”
他会肩膀疼……
江黎眨了眨眼,努力回忆着过往的事情,却一次都没听他提过这件事情。
她只是,总在下雨天,见他咬着一根烟。
他到底为什么……
什么都没跟她说……
江黎把那个密封袋放回去,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计较任何事情。
她好像需要静一静,来好好捋顺一下这些事情。
但是,她却在那一层文件夹下面,摸到了一层柔软的貂绒……
她的指尖动了动,勾住貂绒的一角一扯,就从箱子的底部揪出来一件纯白色的貂绒斗篷。
斗篷是纯手工制作的,款式经典百搭,看上去十分精致,胸前还别了一枚漂亮的红宝石玫瑰胸针,在一片纯粹的白色里,开得格外娇艳。
江黎的呼吸骤停,似乎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这个披风……
她曾经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