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宸手下那些护卫看似不经意的“闲聊”和打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几颗石子,涟漪渐渐扩散,最终演变成了席卷整个寒石村的暗流。不过三五日功夫,村里便开始流传起一些关于苏家的风言风语,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后来便有些肆无忌惮了。
这风气的转变,苏家人感受最为明显。
先是王老蔫媳妇来送还借去的箩筐时,眼神躲闪,放下东西就匆匆走了,连平日里总要拉着李慧心说几句家常的惯例都省了。
接着是陈石头,原本说好要来帮忙再做一批土坯,却托人带话,说是家里突然有事,来不了了。连之前对苏家颇为信服的老村长,在路上遇见苏明远,也只是含糊地点点头,便背着手快步离开,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让苏明远心头沉甸甸的。
流言如同瘟疫,在村子的各个角落滋生、蔓延。
村井边,几个打水的妇人凑在一起,压低声音:
“听说了吗?苏家那地里的庄稼,长得也太邪乎了!别人家苗刚出齐,他家土豆秧子都爬老高了!哪有这么快的?”
“可不是!还有他家那猪啊鸡啊,眼见着吹气似的长!喂的啥呀?别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哎呦,可不敢瞎说!不过……他家那晚晚丫头,整天闷不吭声的,眼神却贼亮,有时候看她摆弄那些草药,神神叨叨的……”
村口大树下,几个闲汉晒着太阳,话题也离不开苏家:
“苏明德以前就是个跑腿的,啥时候会硝皮子了?还弄得比老把式都好?这里头肯定有鬼!”
“还有苏二嫂子那医术,说是跟郎中学的,哪个郎中肯教流放的人?怕不是……狐仙教的吧?”
“我看呐,他们家就是走了歪门邪道!不然咋能这么快发起来?那钱来得不干不净!”
这些谣言,七分猜测,三分恶意,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向苏家。核心都指向一点——苏家的崛起不合常理,必定是用了“邪术”或者得了“不义之财”。
这一日,赵氏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眼圈红红的,一进院子就把手里的篮子重重摔在地上,里面的野菜撒了一地。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她胸口剧烈起伏,对着迎出来的李慧心和苏晚晚抱怨,“刚才我去挖野菜,碰上李麻子家的婆娘,那贱嘴婆娘,居然……居然问我,咱们家是不是晚上都不点灯,偷偷拜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说咱家秀秀整天不出门,是不是在养什么小鬼!我……我撕了她的嘴!”
赵氏说着,委屈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虽然以前也有些小心思,但如今早已将苏家视作一体,容不得外人如此污蔑。
李慧心连忙扶住她,给她拍背顺气,脸色也十分难看:“招娣,别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当。他们就是眼红,胡说八道!”
苏晚晚默默捡起地上的野菜,心里却是一片冰冷。谣言猛于虎。这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看似荒诞,却在愚昧的乡村极具杀伤力。一旦村民们真的相信苏家用了“邪术”,那他们将被彻底孤立,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这时,苏明远和苏明德也从地里回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显然,他们在外面也听到了风声。
“二哥!”苏明德一进门就忍不住嚷道,“这村里人都疯了!满嘴喷粪!我刚看见李麻子那厮,在跟王老棍嘀嘀咕咕,看见我,立马就溜了!准没好事!”
苏明远沉默地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抹了把嘴,沉声道:“慌什么?舌头长在别人嘴里,我们还能都给堵上?”
“可是二哥,他们这么胡说,往后谁还敢跟咱们来往?谁还敢换工?隆昌商队要是听了这些闲话,还敢收咱们的货吗?”苏明德急得跺脚。
一直沉默的苏晚晚忽然开口:“爹,三叔,这谣言起得又快又毒,分明是有人背后指使。目的就是搞臭咱们家的名声,让咱们在村里待不下去,或者……逼咱们交出产业,寻求京城本家的‘庇护’。”
苏明远赞许地看了女儿一眼:“晚晚说得对。这是苏玉宸的手段,上不了台面,却阴毒得很。”
“那咱们就这么干等着?”苏明德不甘心。
“当然不。”苏明远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散他的谣言,咱们做咱们的事。真金不怕火炼,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不过……”
他顿了顿,看向李慧心和苏晚晚:“慧心,晚晚,这两天若是再有妇人来说闲话或者‘好奇’打听,你们不必动气,也不必过多解释。只把我们日常如何劳作,如何一点点积累,实实在在地说给她们听。尤其是晚晚,你弄的那种土豆,长得快是事实,就把你怎么选种、怎么育苗、怎么伺候的,大大方方告诉想知道的人。”
他又对苏明德道:“三弟,你脾气急,最近少跟村里那些混人打交道,免得冲突。作坊里的活不能停,皮子照样硝,药材照样炮制,而且要做得比以前更仔细,更干净!咱们用事实说话!”
苏明远的镇定和清晰的安排,像主心骨一样,稳住了有些慌乱的家人。
赵氏擦干眼泪,恨恨道:“对!咱们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慧心也点头:“当家的说得是,越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然而,尽管苏家人努力维持镇定,但村里那愈演愈烈的谣言,还是像阴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原本亲近的乡邻变得疏远,好奇、猜忌、甚至恐惧的目光无处不在。苏家这座刚刚在寒石村站稳脚跟的小小院落,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同村人的、无形的排斥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