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带着彻骨的寒意,笼罩着整个皇宫。
暗卫居住的营房区域,条件算不得好,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更显得潮湿阴冷。
玄隐结束了一夜的巡逻,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狭小斗室。同室的另一名暗卫见他回来,浑身湿透,脸色比这天气还要阴沉,不由得关切地问了一句:
“玄隐,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可是受了风寒?”
玄隐没有回答,甚至连看都未曾看同僚一眼。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床铺前,脱下湿透的玄色外袍,动作僵硬地拧着衣服上的水,水滴答落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白日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叫顾清辞的男人,穿着月白长衫,风度翩翩,与公主站在亭中,言笑晏晏。皇后娘娘温和的笑容,公主虽然疏离却依旧得体的回应……以及,那个男人看向公主时,那坦然中带着欣赏的目光。
那样的场景,那样的氛围,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他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是背负着血海深仇、连真实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叛将之后。而那个男人,光明正大,学识渊博,家世清白,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在阳光之下,与她交谈。
一种名为“嫉妒”的毒火,混合着深入骨髓的自卑与绝望,在他胸腔内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
同僚见他久久不语,神色骇人,还想再问,却见玄隐猛地转过头,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如同濒死的困兽,散发着冰冷而狂暴的气息。
“滚出去。”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浓烈的戾气。
那同僚被他这从未有过的状态吓了一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多言,悻悻地退出了房间,并替他带上了门。
斗室内,只剩下玄隐一人,和窗外无止境的雨声。
他颓然坐在冰冷的床板上,双手插入墨发之中,用力揪扯着,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酸楚与暴戾。
为什么……为什么心会那么痛?
明明已经决定放手,明明已经接受了永世不得靠近的命运……可为何看到别的男子站在她身边,还是会如此失控?
那个顾清辞……他凭什么?凭什么可以那样从容地接近她?凭什么可以得到皇后娘娘的引见?凭什么……能用那样干净的目光看着她?
而他……连远远守护,都成了一种奢侈的痛楚。
良久,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一个破旧的木箱前,打开,从最底层摸出了一个粗糙的陶土酒瓶。这是上次执行任务时,在一个边陲小镇顺手买的劣质烧酒,辛辣呛喉,他平日从不沾染。
但今夜,他需要点什么,来麻痹这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拔掉塞子,仰头,将那辛辣刺喉的液体,如同饮水般,狠狠地灌入喉中。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也暂时压下了那翻涌的心潮。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酒意上涌,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公主的身影与顾清辞那温雅的笑容交织闪现,最终,都化作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
原来……这便是求而不得的滋味。
原来……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
雨水敲打着窗棂,如同他心碎的声音。
而在这宫墙的另一端,梵曦同样听着窗外的雨声,久久难以入眠。顾清辞的出现,边军的布局,朝堂的暗涌……以及,白日里那惊鸿一瞥的、玄隐消失在假山后那孤寂决绝的背影……
万千思绪,萦绕心头。
她拿起枕边那只早已干枯、却依旧保存完好的草蚱蜢,指尖轻轻拂过那粗糙的纹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凄冷的雨夜中。
玄隐,你我……皆在困局之中。
何时……方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