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侥幸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熄灭。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萧景琰昨夜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直截了当,没有任何迂回。
玄隐的身体猛地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指节泛白。他依旧低着头,沉默着,如同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他的沉默,像是一把钝刀,在梵曦的心上来回切割。
“回答我!”
梵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恐慌。
“你到底是不是赤焰军玄副将之后?!”
玄隐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沉静的黑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巨大的痛苦、挣扎,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复杂情绪。他看着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只是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默认。
萧景琰说的……都是真的。
梵曦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桌案才勉强站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是真的。
她重生归来,唯一信赖、唯一想要补偿、甚至……刚刚交付了身心的人,竟然是……与她皇室有着血海深仇的叛将之后!
那他前世的守护,今生的付出,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有情?还是……只是为了复仇而进行的、一场漫长而残忍的欺骗?!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
“为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冰冷的泪水。
“你潜伏在本公主身边这么多年!看着本公主像个傻子一样信任你!依赖你!甚至……甚至……”
她说不下去了,那个“爱”字,如同鱼刺,鲠在喉咙,带来尖锐的疼痛。
“你看着本公主一步步踏入你编织的陷阱!帮你扳倒二皇姐,搅乱朝纲!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们皇室的人,都活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的质问,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狠狠射向玄隐。
玄隐的脸色惨白如纸,在她一声声的质问下,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楚和急切,但最终,那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哽咽,堵在了喉咙里。
他能说什么?
说他的父亲是被冤枉的?说赤焰军是政治的牺牲品?说他对皇室确有恨意,但对她……从一开始的利用,早已变成了深入骨髓、无法自拔的爱恋?
可是,在“赤焰军叛将之后”这个身份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可笑。
他的沉默,他的不辩解,在梵曦看来,就是默认,就是心虚!
“滚!”
梵曦指着殿门,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恨意。
“给本公主滚出去!不要再让本公主看到你!”
玄隐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中那最后一点光芒,也随着她这句绝情的话,彻底熄灭。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厌恶,心脏像是被瞬间掏空,只剩下一个鲜血淋漓的空洞。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单膝跪地,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然后,站起身,一步步,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殿外走去。他的背影,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那么孤寂,那么……绝望。
在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梵曦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心碎般的声音。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殿门,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复仇的快意,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更深的痛苦,彻底淹没。
她赢了天下,却似乎……输了他。
而踏出殿门的玄隐,靠在冰冷的宫墙上,缓缓闭上眼,抬手用力按住了自己那痛得几乎要裂开的胸口,脸上血色尽失,唇角溢出了一丝猩红的血迹。
公主……终究……还是无法接受吗?
那深入骨髓的仇恨,那无法改变的出身……
果然,是他……痴心妄想了。
从此,君臣陌路。
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