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不敬!是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重罪!
强烈的恐惧与后怕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浑身冰冷,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那根惹祸的鞭子。
就在这气氛紧绷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断裂、血溅五步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如同石雕般沉默旁观的蔺教头,
一个箭步上前,单膝重重跪倒在雍王面前,抱拳沉声道:“王爷息怒!请容属下直言!”
他声音洪亮,瞬间打破了死寂:“大小姐初次与真枪实剑、且是王爷您亲自持枪对阵,心中紧张惶恐,
在所难免!方才那一鞭,虽险峻冒失,近乎搏命,但电光火石之间,
能精准捕捉到那瞬息即逝的时机,直指握枪要害,足见其反应之迅捷,胆气之过人!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大小姐最后一刻,鞭梢所指,仍是枪而非人,最终收势亦见克制!此乃临战之本能,亦是心存敬畏之表现!
若换做寻常从未经历实战的闺阁女子,面对王爷您这等沙场宿将的凛冽杀气,怕是早已心胆俱裂,莫说出鞭,只怕连站稳都难!
大小姐能坚持至此,已远超预期!此番考核,虽有小失,然其展现之潜力与勇毅,远胜于鞭子被夺、反伤自身之结局!请王爷明鉴!”
蔺锋这番话,有理有据,既客观指出了骆静打法“冒险冒失”的不足,
更重点强调了她在巨大压力下展现出的“迅捷反应”、“过人胆气”以及关键时刻“心存敬畏”、“目标明确”的克制,
巧妙地将“以下犯上”的严重性,扭转为了“临场紧张、勇于尝试但略有失手”的考核意外,极大地淡化了事件的性质。
雍王冰冷的目光扫过跪地陈情的蔺锋,又落回脸色苍白、
强自镇定的骆静身上,胸口的剧烈起伏渐渐平复下来。他冷哼一声,扯下腰间一方素色汗巾,动作粗鲁却利落地缠住手背的伤口,
白色的布巾瞬间被殷红的血迹浸透。
“哼。”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语气依旧不善,
却不再提及那要命的“恩将仇报”,“功夫不到家,心气倒高!敢在本王面前逞匹夫之勇?从明日起,每日加练一个时辰!
下月此时,若再碰不到本王的枪……” 他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在骆静脸上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直击要害的威胁,“
本王便收回你私库里所有银钱物件,充作北境边军的饷银!一厘不留!”
收回私房钱!全部充作军饷!
这惩罚,远比任何责骂、禁足甚至体罚都更狠!精准地戳中了骆静目前最为依仗的、独立自主的根基!她知道,他说到做到!
骆静心中猛地一紧,如同被冰锥刺中,立刻垂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却清晰应道:
“是!臣女遵命!定当日夜勤加苦练,绝不敢再心存侥幸,让王爷失望!”
这场充满意外与惊险的考核,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草草收场。雍王未再多言,
甚至没再看她一眼,转身,迈着沉稳健硕的步伐,走向校场边那座临水而建的敞轩。
只丢下一句冰冷的吩咐:“跟上。用膳。”
从森严冷寂的雍王府回来后的数日,文绣院内一切如常,仿佛那日校场上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骆静依旧按部就班地跟着何、尹二位嬷嬷学习,只是傍晚练习鞭法的时间,悄然延长了一个时辰
。她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连握箸用膳都有些微微发抖,但她咬紧牙关,从未在人前显露分毫。
这日午后,天空澄澈,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骆静正在内室临摹字帖,平心静气。
秋月轻步进来禀报:“小姐,雍王府的魏公公来了,说是王爷派来的。”
骆静放下笔,心下了然。整理了一下衣襟,缓步走出内室。
只见魏公公满面笑容地站在院中,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竹编提篮,篮内铺着鲜嫩的荷叶,
上面堆满了红艳欲滴、饱满晶莹的新鲜樱桃,颗颗圆润,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给骆小姐请安!”魏公公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笑容可掬,“
王爷惦记着小姐,今儿个一早,京郊皇庄上刚摘了头一茬的樱桃,水灵着呢!王爷尝着好,特命老奴赶紧送些来给小姐尝个鲜,沾沾初夏的喜气。”
“有劳魏公公辛苦跑这一趟,请代静娘谢过王爷厚赐。”骆静含笑回应,语气温和。
她目光扫过那篮鲜嫩的樱桃,心中明镜似的,这不过是障眼法。
果然,魏公公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同时以袖遮掩,
极快地将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署名封签的素白信封塞到了骆静手中:
小姐,王爷另有吩咐,此物关乎王府内务,需请您亲自过目,阅后……” 他做了个极其细微的“妥善处理”的手势。
“静娘明白,多谢公公。”骆静神色不变,指尖微动,已将信封悄然纳入袖中,动作流畅自然。
送走魏公公,骆静回到内室,掩上房门,屏退了所有丫鬟。
室内只剩她一人,窗外蝉鸣聒噪,更衬得屋内一片寂静。她走到窗边,就着明亮的天光,拆开了那个看似寻常的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质地坚韧的素笺,上面是雍王那特有的、
铁画银钩般冷硬笔触写下的四行墨字,没有任何抬头,也没有落款:
郑氏,名灵儿,皇后胞妹。
崔氏,名婉如,博陵崔氏嫡支。
王氏,名静姝,琅琊王氏长房。
裴氏,名清漪,河东裴氏嫡女。
四个名字,四个姓氏,如同四把出鞘的、寒光闪闪的利剑,瞬间刺入骆静的眼中!
与她从平阳长公主那里得到的消息分毫不差!雍亲王四位侧妃的最终定案名单,
就以这种隐秘而直接的方式,跨越了所有繁文缛节,送到了她这个尚未过门的未来正妃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