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气压低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就在众人目光胶着之际,李怀德将半截香烟按灭在水晶烟灰缸中。
沉闷的‘嗤’声里,他清了清嗓子,用指关节轻叩桌面,将众人目光尽数拽到自己身上。
“杨厂长,我来说两句?”
虽是征询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
杨宗瑞闻言,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清楚李怀德开口,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毕竟李怀德这个后勤部主任,与他一直不太合得来,
李怀德这个后勤部主任总让他想起车间里生锈的齿轮,明明该安分运转,偏要在关键节点发出刺耳声响。
论工作风格,此人专好搞 ‘温情管理’,与自己铁腕抓生产的路子水火不容,
论行事,此人极好钻营,与自己追求截然相反,所以他自然不会喜欢!
不过想到李怀德身后的背景,杨宗瑞舌尖抵了抵后槽牙,终究只从鼻腔里哼出句:
“怀德同志有什么不同意见?”
听到杨宗瑞语气中的一丝不满,李怀德恍若未闻,指尖摩挲着烟盒边缘淡然开口:
“刚刚杨厂长说咱们厂天天在刀尖上走,这话我举双手赞成,毕竟咱们厂不仅有着很大的生产压力,还肩负着涉密的任务,但......”
他忽然顿住,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长,直到看见杨宗瑞眉头缓缓皱起,才慢悠悠续道:
“但咱得讲道理不是?”
听到这话,杨宗瑞指节捏得发白,显然是听懂了李怀德话中深意,这不就是在嘲讽自己不讲道理,
但作为一厂之长,基本的喜怒不行于色还是可以做的到,
“怀德同志有话就直说!”
李怀德闻言笑了笑,接着开口:
“既然杨厂长这么说,那我就多说几句,如果说错了,还请大家见谅!”
听到李怀德这话, 众人也知道李怀德要向杨宗瑞开炮,自然是乐的见此,随即纷纷摆手,
李怀德见状,也没有客气,接着开口:
“虽然形势有些严峻,但是我不认为给保卫处限时就能解决问题,我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知道这些人的难缠,如果这些敌特这么好抓,那大家早就不用担心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低头众人,
“再说保卫处这次破了盗窃案,又摸出敌特线索,这是实打实的功劳,要是半个月时间内没有挖出敌特,非但没有奖励反而给予批评,我个人觉得是不合理的!”
李怀德话音落下的刹那,会议室内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怀德同志说得在理,不能寒了保卫处的同志心啊!”
“就是,丢了原料保卫处有责任,但连夜蹲守破了案,该表扬还是要表扬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厂子进了敌特,保卫处首当其冲该担责,破了案子是应该的,难不成还得给他们摆庆功宴?”
“王副厂长,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有错处罚是应该的,有功劳我们也不能视而不见!”
......
杨宗瑞听着两边吵得不可开交,指节在扶手上碾出白印。
原本铁板钉钉的决议,偏让李怀德这一嗓子搅得七零八落,
现在事情变得不再可控,他不气愤才怪,
不等众人继续议论,他重重一拍桌子,说道:
“好了!”
听到杨宗瑞的话,众人声音也是一滞,纷纷咽下了嘴里的话。
等到会议室再次安静,杨宗瑞这才怒气冲冲地开口:
“都什么时候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见到一把手生气,众人纷纷低下头,只不过不少人眼神中确实不这么服气。
杨宗瑞见状,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复下心头的不满,对着众人说道:
“同志们,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如何找到敌特,而不是其他无关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头盯住李怀德,眼神像像淬了冰,
“怀德同志,既然你有不同意见,你来说说,应该怎么做,我们倒要听听你的高见!”
别人都忌惮杨宗瑞这位厂长,李怀德却不然。
毕竟无论背景、资历,他都不弱于杨宗瑞多少,
待杨宗瑞话音落定,李怀德也没有客气,直言不讳地开口说道:
“厂长,我觉得同志们说的都对,该是谁的责任谁跑不掉,先前失窃案,铁山同志已做过自我批评,如今案子告破,功过也算相抵,但保卫处挖出了敌特线索,这是大功,理当表彰。”
说到这里,李怀德声音顿了顿,见众人脸上都露出思索之色,也没有犹豫,继续说道:
“至于追踪事宜,李安国同志已把计划说得清楚,他们既有准备也有方向。我看可以定下半个月期限,若能成功,便是大功;若不成,保卫处的调整就先暂缓,等做出成绩再从长计议。我认为这样安排更合理。”
这番话一出,屋内众人眼前皆是一亮。
这法子比杨宗瑞先前的提议高明许多,虽未直接处罚,却比处罚更有分量。
毕竟谁不盼着进步?
不等杨宗瑞反驳,众人便纷纷附和:
“这办法好!暂停调整比处罚更妥当!”
“可不是嘛,就该这样!”
......
听到众人的议论,杨宗瑞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仿佛吞了颗老鼠屎般难受。
他心里清楚,自己原本盘算着借这次事件安插亲信进保卫处,
可眼下这李怀德半路杀出,拿限期破案做筹码,
既堵住了处罚的口实,又把保卫处调整的事悬在了半空,自己安插人手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虽然心中百般不甘,但看着众人脸上一致的认同,杨宗瑞到了嘴边的反驳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盯着会议桌沿沉默片刻,最终只能认命般地扯了扯嘴角,指尖无意识敲了敲桌面,沉声道:
“怀德同志的办法... 可行。既然同志们也都同意,就按怀德同志说的吧,半个月期限,保卫处的调整先搁置。”
话音里带着难掩的滞涩,目光扫过众人时,眼底的锐利却暗沉沉地压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