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地宫的寒气顺着靴底往骨头里钻,凤知微却恍若未觉。
她站在寒潭前,望着悬浮的青铜镜,水银般的光泽在镜面上流淌,倒映出她微扬的下颌线——那是惯常的从容,却藏着几分锐利的锋刃。
不是测试实力,是测试......她指尖轻轻抚过胸前的金印,刚才那股从灵魂深处涌来的压迫感仍在作祟,像有双无形的手在丈量她的,看来《涅盘诀》选的从来不是修炼者,而是献祭人。
话音未落,她已抬步上前。
手掌触到镜面的瞬间,地宫穹顶的钟乳石簌簌坠落!
整面三丈高的青铜镜剧烈震颤,水银般的光泽突然翻涌成旋涡,将她的倒影搅碎。
再看清时,镜中映出的竟是前世神医谷的竹屋——她穿着月白医袍,手持银针,正俯身给榻上的男子疗伤。
那人身披玄色大氅,后背弓起如受伤的兽,脊柱上缠绕着九根泛着幽光的锁链。
凤知微的呼吸陡然一滞——这气息她再熟悉不过,是沧夜。
可前世的她从未给魔尊治过伤,记忆里第一次见他,分明是在她被背叛致死的悬崖边。
镜中画面急转。
她眼睁睁看着将青花瓷瓶里的褐色药汁倒入药碗,手腕翻转间,一抹幽绿的粉末落入其中。
榻上的男子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她月白衣袖上,他抬头时,眼底是滔天的恨意:凤知微!
你竟敢背叛我!
不对......凤知微踉跄后退,指尖掐进掌心,我没做过!
前世我死在悬崖,是苏明渊和青禾联合背叛,根本没给魔尊下毒的机会!
镜身突然发出嗡鸣,一道沙哑的女声自镜中溢出,像是从千年时光里渗出来的:欲取卷叁,先过三问——你是谁?
你为何来?
你可愿焚?
地宫的滴水声突然清晰起来。
凤知微望着镜中那个,对方的脸正逐渐与方才焦黑的残魂重叠。
她忽然笑了,笑声清脆如银铃,却裹着冰碴:你问我是谁?
我是被你们这些破镜子、破功法杀了八百次的祭品,也是唯一活着回来的那个。她指尖划过镜面上的裂痕,我为何来?
因为你们把复活当成施舍,而我把活着当作权利——谁也没资格决定我该不该死。
最后一问的尾音还在回荡,她突然抽出腰间的银簪,锋利的尖端划破手腕。
鲜血滴入寒潭的刹那,潭水腾起猩红的雾气,镜面裂开一道裂痕:至于焚......她将染血的手腕按在镜面上,我已经烧过了。
上一世被斩魂钉穿的时候,被乱箭射成筛子的时候,哪次不是焚骨焚魂?
寒潭彻底沸腾了。
镜面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一个浑身焦黑的虚影从镜中跌出——那是凤知微,却又不是。
她的衣襟还在冒黑烟,双眼空洞得像两个黑洞,嘴里反复呢喃:失败......又一次失败......
是轮回里的我......凤知微瞳孔微缩。
她见过太多次这样的残魂,在古籍里,在梦境里,可当这具焦黑的躯体真的站在面前时,她还是心口发疼。
她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将残魂抱进怀里: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撑了这么久。
残魂的身体骤然一僵。
凤知微闭目引动体内血契,幽蓝的火焰从她指尖窜出,顺着交叠的掌心渡入残魂体内。
那是沧夜的本命火,带着魔尊特有的冷冽,却在触及残魂的瞬间变得灼热。
焦黑的躯体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完好的、带着少女红晕的皮肤。
这一世,换我来烧。凤知微低声道。
残魂化作万千光点,涌入她的识海。
心渊镜发出龙吟般的长鸣,裂痕中升起一块水晶碑,上面的金纹流转,正是《涅盘诀·卷叁》全文。
末尾一行小字在碑上浮现:持有者即传承者,无需认可,自有天道相随。
原来如此......凤知微伸手触碰水晶碑,指尖刚碰到碑面,整个地宫突然剧烈晃动!
她踉跄着扶住寒潭边的石栏,抬头便见地宫石门轰然崩塌。
二十余道银甲身影冲了进来,玄铁重刀在火把下泛着冷光,为首的校尉举刀指向她:逆贼凤知微!
私闯皇陵,意图盗取《涅盘诀》,拿下!
凤知微抹了抹嘴角的血,忽然笑了。
她将水晶碑收入怀中,转身面对禁卫,发间珠钗在晃动的火光里明明灭灭:你们来得正好——我要借你们的眼睛,告诉这个世界......
话音未落,破碎的心渊镜突然腾起幽蓝烈焰!
火焰顺着镜面裂痕蔓延,眨眼间将整面青铜镜包裹成一团幽蓝的火球。
火光照亮了凤知微的眉眼,她望着那团火,像是透过它看到了万里之外的某座宫殿。
九幽殿中,玄色王座上的身影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底原本沉睡着千年的冰,此刻却泛起一丝涟漪,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心弦。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一点幽蓝火焰——与皇陵地宫中燃烧的那团,如出一辙。
地宫的火势越来越猛,禁卫们的惊呼声被火焰吞没。
凤知微望着镜中跳动的幽蓝,忽然想起沧夜说过的话:这世间能烧穿我心防的火,只有一种。
她摸了摸胸前的血契印记,轻声道:看来,我欠他的那场火,要还了。
幽蓝火焰中,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是有什么封印,终于被烧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