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台的白玉地面还沾着丹火灼烧的焦痕,墨尘踉跄着撞翻了案几,青玉药瓶碎在脚边,药香混着血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他盯着凤知微眉心那团跳动的血焰,喉结上下滚动,丹师袍上的金线被攥得皱成一团:“你怎么敢……毁了我的宏愿?!”
凤知微缓缓起身,素色裙裾扫过满地狼藉。
她嘴角还凝着未擦净的血渍,可眼尾微挑的弧度,倒像是看了场有趣的戏。
“老师。”她开口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您教我们‘医者仁心’时,说过要以活人血肉养药引么?”
墨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抬手一引,识海中七道残魂的记忆如潮水漫出——丹盟大长老临终前攥着他的衣袖,指甲缝里全是血:“别用我的魂……混沌里太疼了……”三长老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早该入轮回的!”
“他们不想回来。”凤知微的指尖抚过虚空中浮动的记忆碎片,“您只是不肯承认,自己用错了方法。”
“住口!”墨尘突然暴喝,丹杖断裂处的锋锐刮过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我要复活丹盟!要让那些被妖修屠尽的丹师重见天日!你根本不懂……”
“我懂牺牲。”凤知微打断他,掌心的灵火药典泛起暖光,“但您这不是牺牲,是把活人推进地狱。”
白芷不知何时冲了上来。
她素日最是端方的绣鞋踩在碎玉上,发簪歪在鬓边,颤抖的手按在墨尘腕间。
脉息刚探进去,她便如遭雷击般缩回手——心脉深处,有团漆黑的东西正蜷成卵状,表面布满细如蛛丝的血管。
“噬心蛊!”她猛地抬头,眼底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是你解开了它?”
凤知微擦了擦唇角的血,指尖在药匣上轻轻一叩:“蛊虫靠执念养着,他越疯狂,蛊就越强。”她取出一枚裹着灵火的丹药,“所以我要让它自己钻出来。”
丹药入喉的瞬间,墨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的额头裂开一道细缝,一只通身漆黑的蛊蛾扑棱着飞出来,翅膀上还沾着血珠。
凤知微屈指一弹,灵火“腾”地窜起,将那蛊蛾烧成灰烬。
“你……你早就算好了?”墨尘瘫坐在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凤知微蹲下来与他平视:“我不杀你。但你要活着,亲眼看着我重建一个不需要亡魂的医道。”
混乱中,一道黑影从药库阴影里闪出来。
鬼手陶九缩着脖子,双手捧着一卷染血的帛书,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小的不敢瞒……墨尘大人要的皇室血脉,都是萧子陵送来的。他说……只要能复活丹盟,愿共享‘长生之秘’。”
凤知微的指尖在帛书末尾停住。
那行小字被血浸透,却仍能看清:“凌王胞弟,萧氏隐支。”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再抬眼时,眼底已漫过寒潭般的冷光——原来这场“复活”闹剧,早被人当成了撬动王朝的杠杆。
“赤鳞。”她唤了一声。
守在论道台外的赤鳞立刻掠进来,玄铁锁链“哗啦”一声缠上墨尘。
凤知微跟着走向地窖,寒棺上的镇魂符文在她指尖亮起,“等我立起真正的医道,再来接你。”
寒棺闭合的瞬间,她掌心的药典突然自动翻页。
第二页浮起一行鎏金小字:“逆命归元散·解法”。
凤知微盯着那行字,嘴角终于扬起点真正的笑意——既然能炼,自然能破。
夜凉如水。
凤知微坐在悬壶居的屋顶,望着帝都方向星星点点的灯火。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白芷抱着件披风站在檐角,发梢还沾着白天的药灰:“你会告诉天下真相么?”
“说他被蛊虫操控?说他杀了三十七条人命?”凤知微接过披风裹在肩上,“那样他们只会怕他、恨他。”她转头时,月光落在眼底,“可我要他清醒着,看我怎么把他毁掉的医道,一寸寸补回来。”
白芷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从前总觉得,医道是悬壶济世。现在才明白……”她望着凤知微识海中若隐若现的药典,“原来医道,是让人有资格好好活着。”
凤知微没说话。
她的识海里,第三页图影正缓缓清晰——云巅之上,一座飞檐斗拱的神殿悬浮着,匾额上“仙界丹阁”四个大字被月光镀得发亮。
她轻声道:“老师,你说医道尽头是复活……可我觉得,是让人不用再求复活。”
风卷着落叶掠过屋檐,将她的话音揉碎在夜色里。
晨雾未散时,皇家学院外的青石板路上已排起了长龙。
裹着粗布衫的老农攥着破碗,衣着华贵的夫人扶着婢女,甚至有背着药篓的游方医者——他们望着悬壶居方向飘起的药香,眼里都亮着同一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