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黎明前的药窖,石壁上的夜明珠已暗了三分。
凤知微倚着寒玉台闭目养神,鼠王蜷在她膝头,琉璃眼在黑暗中泛着幽光——自昨夜子时起,玉盘里的幽蓝露珠便不再旋转,连带着她识海中那缕躁动的毒雾也消了声息。
“要成了。”她指尖轻轻叩了叩寒玉台,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
前世作为神医谷首徒,她淬炼过无数天材地宝,这般“天地交泰前的静谧”,她再熟悉不过。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刹那,玉盘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凤知微猛地睁眼,只见那滴凝了七日的露珠正从淡蓝转为透白,表面流转着细碎的光,像将晨雾揉进了水晶里。
她屏住呼吸凑近,连鼠王都竖起了耳朵——这不是普通的玄冥露,是真正能平衡万毒本源的“玄冥心露”。
“出来吧。”她指尖拂过玉盘边缘的阵纹,灵力如丝般渗入。
露珠应声腾起三寸,悬在她掌心上方。
没有刺骨的寒意,没有灼人的热气,它就那样温温地贴着她的皮肤,像颗活物般轻颤。
凤知微喉结动了动,前世她为求这一滴,在极北冰渊守了三年,最终却被最信任的师弟夺了去。
如今重来,竟在这小小的药窖里成了。
“吞了它。”她对自己说。
喉间一滚,露珠便滑入喉管。
刹那间,体内那团自重生后便时躁时静的幽蓝灵火突然安静下来,顺着经脉缓缓流淌。
凤知微低头看向手腕,原本若隐若现的净莲纹此刻清晰浮现,九片花瓣上的火焰收缩成细线,沿着血管钻进心脏——九品净莲灵根,终于彻底稳固了。
她抬眼望向药窖顶端的透气孔,晨光正从那里漏进来,在她眼底映出两簇小太阳。
“现在,轮到我来治病了。”
悬壶居的木门在正午时分“吱呀”一声打开。
门前早围了一圈人。
三日前凤知微让人放话“今日开诊”,帝都那些昔日指着她脊梁骨骂“废柴医女”的贵女夫人,此刻正踮着脚往门里张望。
为首的是吏部侍郎夫人林氏,她掐着帕子哼笑:“我倒要看看,被凌王退婚的废物能治什么病——难不成只治厚脸皮?”
话音未落,门内走出个穿月白裙的少女。
她发间只插了支木簪,眉眼却比晨光还亮:“林夫人来得巧,我这第一针,便替你治治‘寒肌症’如何?”
林氏一怔。
她确实对外宣称得了寒肌症,说每到深夜便冷得骨头缝里冒冰渣,连御医都摇头。
此刻被凤知微当众点破,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强撑着坐下:“治好了我重重有赏,治不好——”
“治不好便砸了悬壶居?”凤知微轻笑,指尖搭上她手腕。
林氏的脉象刚一入体,她便勾了勾唇角——虚浮带滑,分明是每日寅时吞服半粒“冰魄散”,故意冻得面青唇白博同情。
“夫人这病,需得服我这‘清露丹’。”她从药匣里取出枚雪白药丸,“三日后见效。”
林氏捏着药丸走了。
小徒弟阿桃凑过来,圆眼睛里满是疑惑:“师父,她真的有病吗?”
“她没病,只有贪心。”凤知微指尖在柜台边缘轻轻一弹,方才搭脉时渡入的那缕灵火在掌心跃了跃,“她想借病博侍郎怜惜,想让全城人可怜她——那就让她说谎时,把藏起来的毒,自己吞下去。”
三日后的帝都炸了锅。
林氏在茶楼和人闲聊时,说“我家老爷昨夜陪了我整夜”,话音未落,她手背便冒出块黑斑,滋滋冒着脓水。
她尖叫着捂手,又说“这肯定是凤知微下的毒”,结果脸上又冒出块黑斑。
满座哗然,有人想起她往日里总说“我寒症发作痛得睡不着”,便试探着问:“夫人昨夜可曾犯寒症?”
林氏额头冒冷汗,嘴硬道:“自然犯了——”
“嗤”的一声,她后颈的皮肤开始溃烂。
消息传到悬壶居时,凤知微正坐在后院藤椅上翻医书。
阿桃举着茶盏直笑:“师父,全城都在说您是‘活判官’,一眼就能辨真假!”
“我不过是把她自己下的毒,原封不动还回去罢了。”凤知微合上书页,目光扫过院外飘来的墨色衣角——夜枭到了。
黑衣暗卫单膝跪地,掌心托着半片焦黑的信笺:“尊上命属下截了北荒来使,这是乌兰的密信。”
凤知微接过信笺,上面的血字还带着焦味:“焚魂旗已立,纯净之焰将临,混沌将醒。”她指尖微顿——“纯净之焰”,这是乌兰对自己灵火的称呼?
“吱呀”一声,后堂门被推开。
沧夜的身影裹着冷冽的梅香挤进来,玄色大氅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风。
他金红的瞳孔紧盯着她手腕上的净莲纹,喉结动了动:“你可知上古传说中的‘黑莲’?”
凤知微挑眉:“魔尊这是要给我上历史课?”
“生于极暗之地,饮魔血而开。”沧夜没接她的话,声音低得像浸在冰里,“其焰可焚神殿、灭轮回——而你体内的火……和它一模一样。”
“所以魔尊是怕我烧了九幽?”她故意歪头,眼尾微挑。
沧夜突然伸手,指腹轻轻覆上她额头。
他的掌心带着魔气特有的凉意,却让她心口发烫:“我是怕……”他声音发哑,指尖微微收紧,“怕全世界都想烧了你。”
夜风卷着药香钻进药房时,凤知微正捏着银针。
她刺破指尖,血珠滴入青瓷碗。
出乎意料的是,那滴鲜血并未沉底,反而在水面上凝出一行古文字:“莲开永夜,魂引轮回。”她瞳孔骤缩——这是上古魔文,她前世在古籍里见过只言片语,说的是能沟通轮回井的禁忌之术。
“叮”的一声,银针坠地。
心口突然一烫,净莲灵根在体内疯狂震动。
凤知微踉跄着扶住桌角,只见一缕幽蓝火线从手腕窜出,在空中勾勒出旋转的井影——那是轮回井!
她曾在古籍图录里见过,传说中连接生死的神物,此刻正浮在她眼前,井壁上的符文泛着诡谲的光。
“砰!”
窗外传来剧烈的震动。
凤知微猛地转头,透过窗纸,她看见北方天际有一道冲天火柱升起,映得夜空一片赤红——是乌兰的祭坛方向。
地脉在脚下震颤,像是什么沉睡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她伸手触碰那缕在空中流转的幽蓝火丝,火丝轻轻缠上她指尖,勾勒出轮回井的残影。
药香混着远处的焦味钻进鼻腔,凤知微望着北方,眼底闪过锐光——该来的,终究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