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水队带回来的不仅是救命的泉水，还有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慌。那一声骤然放大的泉鸣，以及随之而来的地底震动，成了每个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甘冽的哑泉水喝下去，似乎也带着一丝来自响泉的寒意。
丽媚强迫自己喝了几口水，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但伤口的疼痛和内心的焦虑并未减轻分毫。她听着石头和阿牛语无伦次地复述着当时的场景，尤其是那孩子失手将哑泉水泼到响泉边引发的异变。
“哑泉的水……泼到响泉边上，反而惊动了它？”丽媚喃喃自语，这不合常理的关联让她脊背发凉。这两口泉眼，仿佛一对相生相克，又彼此激惹的冤家。
老张头的匆匆离去，更是为这诡异事件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这个熟悉山林的采药人，他的恐惧绝非空穴来风。
“此地不宜久留。”丽媚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决断，“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等王飞和小山东回来，无论他们有没有找到地缝，我们都必须立刻离开！”
命令下达，幸存者们默默执行。水囊被小心地分配和系紧，受伤的人互相搀扶着活动筋骨，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森林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都会引起一阵紧张的张望。那隐隐约约、仿佛无处不在的“咕咚”声，似乎还在林间回荡，折磨着众人的神经。
翠姑紧紧挨着丽媚，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时不时地看向取水队归来的方向，仿佛那幽深的山谷会随时追出来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待变得无比煎熬。对清水的渴望暂时被满足，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同伴的担忧，成了新的、更沉重的枷锁。
就在丽媚几乎要撑不住，准备下令重伤员先由部分人护送着按老张头指的方向撤离时，密林深处终于传来了动静！
不是一声，而是杂乱、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警戒！”石头低吼一声，和阿牛以及几个还能战斗的汉子立刻握紧了简陋的武器，挡在妇孺和伤员前面。
丽媚也握紧了短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是王飞他们？还是……追兵？亦或是……被响泉惊动的“东西”？
人影憧憧，从枝叶间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是王飞和小山东！
但他们的样子极其狼狈，王飞脸上多了几道血痕，衣服被撕扯得破烂，小山东更是几乎被王飞半搀半抱着，一条腿似乎受了伤，行动不便。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中却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极度疲惫与奇异兴奋的光。
“丽媚同志！找到了！我们找到了！”王飞看到严阵以待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激动地压低声音喊道，因为急促的喘息而有些断断续续。
“找到地缝了？”丽媚精神一振，急忙追问。
“找到了！就在‘鬼见愁’下面，很隐蔽！”王飞重重点头，随即脸色又变得无比凝重，“但是……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
他和小山东被搀扶着坐到担架旁，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才稍微平复下来。
“那地缝入口不大，里面很深，黑黢黢的，不知道通向哪里。”王飞开始描述，语速很快，“我们本来想进去探一探，结果刚到入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什么声音？”石头忍不住问。
小山东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像是……很多脚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还有……很低很低的嘶嘶声……不像蛇，更……更说不清是什么。我们没敢深入，只在入口附近看了看，发现了一些痕迹……”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吐出一个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词：“……很新的，拖拽的痕迹，还有……一些粘液，绿色的，味道很怪。”
粘液？拖拽痕迹？地底的声音？
刚刚被响泉惊吓过的众人，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森林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王飞深吸一口气，看向丽媚，眼神复杂：“丽媚同志，那地缝可能确实能通往山外，老张头没骗我们。但是，里面……恐怕也不太平。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按老张头指的地面路线走，但可能绕远，而且不确定能否完全避开鬼子；二是冒险进入地缝，路程可能更短，但里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两个选择，似乎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地面路线有追兵和可能存在的“响泉之祸”，地下路线则是一片漆黑，潜藏着不明生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丽媚身上。这个重伤虚弱的女子，此刻是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唯一的主心骨。
丽媚闭上了眼睛，剧烈思考着，伤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她额头渗出冷汗。她回想起老张头踢到地缝时那一闪而逝的犹豫，联想到响泉的诡异，再结合王飞他们发现的痕迹……
这片土地，从地表到地下，都透着邪门。
但留在这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其在地面上被动等待可能存在的追兵和那虚无缥缈却更令人恐惧的“东西”，不如主动闯入已知的危险中去搏一线生机！地缝再危险，至少空间有限，更适合他们这支残兵且战且退。
“准备一下，”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我们进地缝！”
她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沉声道：“把能带的武器都带上，火把准备好。到了里面，一切听指挥，保持安静，绝对不许擅自行动！既然别无选择，那我们就从这‘鬼见愁’的肚子里，杀出一条生路来！”
命令已下，没有人反对。在极致的恐惧之后，反而生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队伍迅速行动起来，收拾着寥寥无几的行装，制作简易火把，搀扶起伤员。
丽媚在翠姑和石头的搀扶下，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回头望了一眼响泉所在的方向，那片山谷依旧隐藏在浓密的林木之后，寂静无声，却仿佛潜藏着巨大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后，她转过身，面向王飞和小山东来的方向，那片被称为“鬼见愁”的险峻山崖。
“出发！”
残破的队伍，带着对清水的庆幸和对地下未知的恐惧，再次移动起来，向着那幽深、仿佛巨兽开口般的地缝，艰难地前行。
他们的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盘错的树根，而他们的命运，即将沉入一片更深、更暗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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