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句话,在场的读书人几乎都读过,可谁敢拿出来,在一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冠军侯面前,当做考题?
这是试探?还是陷阱?
一时间,考场内人心浮动,无数考生握着笔,汗水浸湿了手心,却迟迟不敢落下一个字。
角落里,一个名叫马旭的中年儒生,原本惨白的脸庞上,却泛起一阵病态的红。他认为自己洞悉了冠军侯的“深意”。
此乃阳谋!
冠军侯要的,不是唯唯诺诺的奴才,而是能领会他宏大志向,又懂得为君王粉饰太平的“能臣”!
想通了这一点,马旭顿觉文思泉涌。他挥毫泼墨,笔走龙蛇。
一篇洋洋洒洒的千字策论一蹴而就。文章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先是大谈特谈“民贵君轻”的圣人道理,将爱民之心捧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笔锋一转,又论述君王乃天命所归,是社稷的化身,百姓的牧者。爱民与忠君,本质上并无冲突。全文圆滑油腻,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每一个字都在搔首弄姿,谄媚之意呼之欲出。
写罢,马旭放下笔,长舒一口气,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脸上浮现出智珠在握的笑容。
他自认这篇文章,必能拔得头筹。
郭嘉叼着烟斗,慢悠悠地踱步而过,恰好瞥见马旭那副自鸣得意的嘴脸。他随手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考卷。
只看了两行,郭嘉的动作便停住了。
他将烟斗从嘴边拿下。
他把卷子递给身旁的周瑜。
周瑜接过,快速扫过。他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庞,瞬间冷了下去。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卷子轻轻放回桌上。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
科考结束的钟声响起。
冠军侯府,书房内。
刘策正在翻看典韦呈上来的水师的操练记录。
郭嘉与周瑜推门而入。
“主公,今日考场之上,嘉发现一位“奇才”。”郭嘉吸了一口烟,懒洋洋地开口,脸上挂着促狭的笑。
刘策抬起头,见他这副模样,便知没憋什么好话。
“哦?说来听听。”
郭嘉也不客气,当即惟妙惟肖地将马旭那篇文章的论调复述了一遍,学着那油滑的腔调,抑扬顿挫,听得一旁的周瑜直摇头。
刘策听完,非但没生气,反而乐了。
他放下手中的报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妈的,这不就是那种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么?这种人要是在现代公司里,绝对是老板最喜欢的企业文化宣传员。’
刘策的视线在郭嘉和周瑜脸上扫过,一个绝妙的念头冒了出来。
“此等‘人才’,留在我这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慢悠悠地说道。
“奉孝,公瑾,你们说,要是把这位大才送到袁本初,或者曹孟德孙权的帐下,会如何?”
“噗~”郭嘉一口浓烟直接喷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周瑜先是一愣,随即也忍不住失笑。
把一个只会阿谀奉承,实际毫无建树的“嘴炮王”送到对手那里,让他去祸乱朝纲,侵占高位,挤走真正的能臣。
杀人,何须用刀!
“主公高明!”周瑜拱手,心悦诚服。
~
三日后,放榜之日。
洛阳城内万人空巷,巨大的榜单墙下,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随着一声锣响,红布被揭开,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数。
“第一名!王冲!总分三百八十二!”
“第二名!李浩!总分三百七十五!”
……
人群瞬间沸腾!
榜单前五十名,超过九成,赫然都是第一批从“冠军侯私塾”中结业的学生!
这个结果,是对刘策推行新学最直接,也是最响亮的肯定!
然而,当旁边“单科优异榜”的红布也被揭开时,人群中又爆发出另一阵截然不同的惊呼。
“数学科第一!杜威!”
一个角落里,一个衣衫朴素,不善言辞的中年人,在同伴的推搡下,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痴迷算学一生,被人当做不务正业的疯子,今日竟能力压无数士子,名列榜首!
“物理科第一!蒲元!”
一个身材魁梧,满手老茧的汉子,看着榜上自己的名字,咧开大嘴,笑得像个孩子。他出身三代铁匠世家,对杠杆、滑轮、淬火的理解刻在骨子里,却从未想过这些“匠人手艺”,有朝一日能登上大雅之堂!
一时间,整个洛阳都在议论。
冠军侯的科考,不问出身,只看才学!
这八个字,传遍了大街小巷,也传进了无数寒门和匠人的心里,点燃了他们从未有过的希望。
是夜,冠军侯府灯火通明。
本次科考总分前五十名,以及各单科前十的优胜者,皆被请入侯府,参加庆功晚宴。
这些人中,有来自私塾,意气风发的年轻学子;有不善言辞,神情拘谨的寒门书生;更有蒲元这样,第一次踏入如此富丽堂皇府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匠人。
他们神情各异,但望向主位方向时,都怀着同样的敬畏与激动。
宴会厅的高台之上,刘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缓步走出。
他身后,典韦、赵云、张辽分列左右,郭嘉、周瑜手持酒杯,侍立一旁。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百余道炙热的视线,全部聚焦在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冠军侯身上。
刘策走至台前,俯瞰着下方一张张充满希望与忐忑的脸庞。
他端起面前的青铜酒爵,高高举起。
“诸位,乃我大汉未来之基石!”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振聋发聩。
“今日,我刘策,敬你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