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渊的东北角,有一片被称为“乱石林”的绝地。这里仿佛曾是天神投下的碎石场,无数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黝黑巨石杂乱无章地矗立着,高的如小山,矮的似坟冢。巨石之间,是仅容数人通过的狭窄缝隙,曲折迂回,如同天然的迷宫。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灰绿色瘴气常年弥漫其间,不仅遮蔽视线,更能侵蚀灵力护罩,干扰神识探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岩石风化混合着某种腐朽植物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
此刻,五道穿着杂乱皮甲、周身萦绕着淡淡血腥煞气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石林的缝隙中穿行。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筑基后期修为,眼神凶戾,正是血骷寨这支巡逻小队的队长,人称“疤狼”。他手中握着一枚散发着微弱热感的玉简,玉简上两个模糊的光点时隐时现,指示着大致的方位。
“妈的,这鬼地方,神识放出去不到十丈就他娘的被搅和成一团浆糊!”一个瘦高个队员骂骂咧咧地踢开脚下一块松动的碎石,碎石滚落,在寂静的石林中发出突兀的回响。
“闭嘴,瘦猴!”疤狼低喝一声,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些在瘴气中若隐若现的、如同鬼怪般的巨石轮廓,“寨主下了死命令,找到那俩人的踪迹,赏赐够咱们潇洒十年!都给我打起精神!”
另一个矮壮如铁塔的队员瓮声瓮气地道:“老大,悬赏上说那女的才筑基期,男的更是昏迷不醒,就剩个护卫可能有点棘手,但也只是金丹初期吧?咱们五个还拿不下?”
疤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的是谨慎:“悬赏令是这么说的,但能让天巡卫和玄穹宗同时开出这个价码,能让寨主都心动亲自派人搜寻,岂是简单角色?别忘了前几天传回来的消息,他们在归墟之眼可是连天巡卫的小队都宰了!都小心点,阴沟里翻船,到时候有命拿灵石没命花!”
话虽如此,他心底也并未太过担忧。毕竟己方五人,实力占优,又是在这熟悉地形的坠龙渊。那点微弱的警惕,早已被巨额赏格带来的狂热冲淡了大半。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头顶上方,一块如同鹰喙般突兀探出的巨大黑色岩石的阴影里,两双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鬼手如同壁虎般紧贴着粗糙冰冷的岩壁,气息与岩石融为一体,甚至连体温都降至与环境无异。他看着下方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石缝中摸索的五人,眼神如同在看五具尸体。
在他身侧稍低一些的位置,云烬雪静静而立。浓郁的瘴气在她周身半尺之外便悄然滑开,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场排斥。她晶化的左臂自然垂落,右手虚握,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漆黑能量在掌心缓缓盘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寂灭波动。她的目光锁定在下方的疤狼身上,如同猎手锁定了兽群的头狼。
“五人,筑基后期一,中期二,初期二。”鬼手的声音细微得如同蛛丝震颤,直接传入云烬雪耳中,“按计划?”
云烬雪微微颔首,眸中寂灭之意流转:“你清理杂鱼,头狼和那个筑基中期的壮汉,交给我。”
她没有说什么“试试手”之类的话,从决定出手的那一刻起,这便是生死之战,是检验她新得力量、奠定反击之路的第一块基石。不容有失。
鬼手不再多言,身形如同融化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向下滑去,目标是落在最后面的那两个筑基初期的队员。
下方,巡逻队依旧在缓慢前行。瘦猴不耐烦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劈砍着前方挡路的藤蔓:“老大,这玉简反应时有时无的,会不会是坏了?或者他们早就跑出坠龙渊了?”
疤狼正要呵斥,突然,他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身后,那两名筑基初期的队员,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无踪!没有惨叫,没有打斗声,甚至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未曾察觉!
“戒备!”疤狼汗毛倒竖,厉声大吼!剩下的瘦猴和那名矮壮队员也瞬间反应过来,背靠背组成三角阵型,灵力勃发,武器出鞘,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周围浓雾与巨石构成的幽暗屏障。
太安静了。除了他们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只剩下瘴气流动的细微嘶嘶声。
“谁?!给老子滚出来!”疤狼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声音驱散心中的寒意。
回答他的,是一道从侧面巨石后射出的、快如鬼魅的幽暗刀光!直取瘦猴的咽喉!
是鬼手!他并未远离,而是利用石林复杂的地形和瘴气掩护,发动了雷霆一击!
“小心!”矮壮队员反应极快,怒吼一声,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恶风砸向那道刀光,试图围魏救赵。
疤狼也同时出手,一柄淬着绿芒的短矛如同毒蛇出洞,刺向鬼手可能现身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们的注意力被鬼手吸引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自他们头顶那块鹰喙巨石上飘落。
云烬雪!
她下落的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晶化的左臂在灰绿色瘴气中划出一道冰冷的轨迹,五指张开,并非握拳,而是如同鸟喙般,指尖萦绕着那缕凝练到极致的漆黑寂灭能量,直插疤狼的天灵盖!
没有风声,没有灵力爆鸣,只有一种万物终结、归于虚无的死寂意境,骤然降临!
疤狼到底是筑基后期,生死关头,战斗本能让他感受到了头顶那致命的危机!他狂吼一声,也顾不上攻击鬼手了,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护体灵光,同时手中短矛向上疾挑,试图格挡!
但他快,云烬雪更快!
那萦绕着寂灭能量的指尖,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牛油,无视了那层看似浑厚的护体灵光,在接触到短矛的瞬间,那品阶不低的法器矛尖,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失去灵性,然后悄然化为飞灰!
“什么?!”疤狼瞳孔骤缩,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这是什么力量?!
噗嗤!
轻微的、如同熟透果子落地的声音。
云烬雪的指尖,已然点在了疤狼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疤狼脸上的狰狞、恐惧、疑惑瞬间僵住。他周身勃发的灵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骤然溃散,那柄失去了矛尖的短矛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坠落。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皮肤以眉心那一点为中心,泛起一种诡异的灰败色,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机,连神魂都未来得及逃出,便在那一缕寂灭之力下化为乌有。
砰。疤狼的尸体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溅起些许尘土。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此时,那矮壮队员的狼牙棒才刚刚砸空,将鬼手之前藏身的巨石砸得碎石飞溅。而鬼手的身影,早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瘦猴身后,匕首带着冰冷的死亡弧线,轻易地割开了因为老大瞬间毙命而失神一瞬的瘦猴的喉咙。
矮壮队员一棒砸空,回头便看到了疤狼倒地、瘦猴被割喉的景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队友、什么赏格,转身就向着来时的石缝亡命奔逃!
云烬雪缓缓收回手指,看都没看疤狼的尸体一眼。她的目光落在那仓皇逃窜的矮壮背影上,晶化的左臂抬起,对着那方向,虚虚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但以那矮壮队员为中心,方圆数丈范围内的瘴气骤然凝固,空间仿佛变成了无形的泥潭!他奔跑的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无比,如同陷入了最深的梦魇,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他体表的护体灵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几下,骤然熄灭。他健壮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岁月之力加速侵蚀,肌肉萎缩,皮肤干瘪开裂,最终在一阵微风中,化作了一蓬飞散的灰烬,连惨叫都未能留下。
寂灭力场——禁锢,凋零。
云烬雪放下手臂,指尖那缕漆黑能量缓缓收敛。她微微蹙眉,感受着左臂晶化部位传来的一阵明显的刺痛与冰冷,那晶化的边缘,似乎又向着肩膀方向,微不可查地蔓延了一丝。
动用这份力量,代价果然巨大。
鬼手已经处理完瘦猴的尸体,并将最早解决掉的两个队员的尸身也拖到了一处隐蔽的石缝下,熟练地清理着现场痕迹。他看向云烬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云烬雪刚才展现出的手段,诡异、霸道,完全超出了他对筑基期修士的认知。那是一种触及规则层面的抹杀。
云烬雪走到疤狼的尸体旁,拾起那枚还在散发微弱感应的玉简,指尖寂灭之力微吐,玉简瞬间化为齑粉。她又从疤狼怀中搜出一枚记录着悬赏信息的玉简和几个装有灵石、丹药的储物袋。
“看来,我们的‘欢迎仪式’才刚刚开始。”她将储物袋收起,声音冰冷。
鬼手处理完痕迹,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血骷寨久不见这支小队回报,定会再派人来。”
云烬雪颔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瘴气笼罩的乱石林,以及那几处新添的、无人知晓的埋骨之地。
狩猎伊始,寂灭初啼。
这坠龙渊的水,已被她亲手搅浑。而这场由她和萧悬引动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
“走。”
两道身影再次融入浓雾与黑暗,消失不见。
只留下死寂的石林,以及那无声诉说着方才短暂而致命交锋的、渐渐被瘴气重新覆盖的细微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