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部署防御线,死守洛阳城
晨曦微露,洛阳城已是一片肃杀。
苏木立于皇城承天门上,俯瞰这座千年古都。远处,晨雾还未散尽,街道上却已人声鼎沸——不是早市的喧嚣,而是民夫们搬运滚木礌石的号子声、铁匠铺里昼夜不息的打铁声、以及禁军士兵列队跑过的整齐脚步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整座城池笼罩其中。
他整整一夜未眠。接受征东大将军的印绶后,苏木立即召集了洛阳城内所有能调动的人马:禁军三万一千二百人、内廷侍卫两千、工部役夫八千、以及临时征募的壮丁一万五千。这些人,将是他死守洛阳的全部筹码。
相公,王彦章一身戎装,快步登上城楼,邙山防线已部署完毕,两万禁军分三阵驻扎。只是……他压低声音,军中传言四起,说叛军势大,契丹铁骑更是无敌于天下。不少新兵吓得尿了裤子。
苏木没有回头,目光依然望向北方:传令下去,每什配一老兵,每队配一校尉。告诉那些新兵,他们的家人就在城内,城外便是豺狼。守不住城,人人皆死;守住城,人人封赏。另外——他顿了顿,从今日起,每餐加肉二两,酒半碗。就说,是本相自掏腰包,请兄弟们吃断头饭。
断头饭?王彦章一愣。
苏木转身,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告诉将士们,这顿饭吃完,要么叛军死,要么我们亡。没有第三条路。
王彦章心头一震。他跟随苏木五年,深知这位年轻相公的厉害——越是绝境,越能激起人心底的血性。果然,不到午时,军中士气便为之一振。那些原本腿软的新兵,端着酒碗红着眼喊:老子跟叛军拼了!这便是纵横术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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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张延朗府邸。
这位礼部尚书正焦急地在书房踱步,袖中那封石敬瑭的密信已被他攥得汗湿。密信上只有十二个字:静待时变,勿扰民心,切记自保。
他的管家小心翼翼地进言:老爷,城中的百姓都在传,说苏相有通天彻地之能,叛军必败。咱们府上的下人,也都在议论……
议论什么?
议论说,石驸马是逆贼,谁跟他沾亲带故,谁就是卖国贼。
张延朗脸色煞白。他明白,这是苏木的攻心之计。从昨夜起,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便出现了无数榜文,上面历数石敬瑭弑君、通敌、屠城三大罪状,每一条都配上了血淋漓的图画。更绝的是,榜文末尾还写着:石贼亲族,若能迷途知返,朝廷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满门抄斩,夷灭三族!
这便是诛心。张延朗本有五个儿子,三个在朝为官,两个在外地经商。如今,他连府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人指认是逆贼亲族。
备轿,他咬牙道,去苏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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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没有回府,他在粮库。
洛阳三大官仓——含嘉仓、德懋仓、回洛仓,总储粮一百二十万石。按照城中三十万军民计算,每日耗粮三千石,可支四个月。但苏木知道,一旦围城,这个数字要大打折扣。
把仓中粮袋全部检查一遍,他命令仓场使,陈粮、霉粮、沙土搀假的,全部清出来,堆在城外烧了。让百姓亲眼看着,朝廷用的是好粮。
仓场使大惊:相公,这……这可是数万石粮食啊!
苏木斩钉截铁,此时不烧,围城时便会成为动摇人心的祸根。告诉百姓,烧掉的粮食,朝廷双倍补偿,用的是内帑的银钱。
他又转向户部侍郎:从今日起,城中实行配给制。每户每日米一升,面半斤,菜三两。登记在册的军属,双倍发放。另外,在城中设三十六个粥场,流民、乞丐皆可免费领取。记住,粥要稠,要能立筷子。
立筷子?户部侍郎不解。
苏木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要让最底层的人也能活下去。他们活下去了,城中才不乱。只要洛阳城不乱,叛军便无机可乘。
这是他从《鬼谷子》中悟出的道理:民为城之本,本固则城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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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张延朗在粮库外求见。
苏木没有让他进库,而是在旁边的茶棚接见。张延朗一见面便跪倒在地:相公,下官特来请罪。
何罪之有?苏木亲手给他倒了杯茶,张大人是朝廷重臣,忠心耿耿,何出此言?
张延朗心中咯噔一下。越是客气,越让他害怕。他只得硬着头皮道:下官那不成器的表弟石敬瑭,犯下滔天大罪,下官……下官有失察之罪。
失察?苏木笑了,那笑容温和得像春日的暖阳,张大人言重了。石敬瑭起兵前,连陛下都未察觉,何况大人?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倒是听说,张家与石家,走得颇近?
张延朗冷汗直流:亲戚之间,偶有往来,但绝无勾结之事!
苏木不置可否,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缓缓翻开:这是近三年来,张家与石家的书信往来记录。张大人要不要看看?
张延朗脸色瞬间惨白,膝盖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这才明白,苏木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其监视之下。
相公饶命!他连连叩首,下官……下官愿将功赎罪!
苏木合上册子,声音依然温和:张大人是礼部尚书,掌管科举、祭祀、礼仪。如今国难当头,正需大人这样的重臣稳定人心。从今日起,城中每夜宵禁,但宵禁之后,需有官员巡视,安抚百姓。此事,便交由大人负责如何?
张延朗一愣,随即狂喜。这是将他从逆党亲属的嫌疑中摘出来,更是给了他实权。他连忙叩首:下官定不负相公所托!
待他退下,一直侍立在旁的冯道才低声问:相公,此人不可信。
我知道,苏木望着张延朗远去的背影,但他还有用。此刻杀他,朝中石氏亲族人人自危,或会铤而走险。不如给他一条生路,让他为我所用。至少,在围城期间,他不敢有二心。
冯道叹服:相公之谋,深得《鬼谷子》用人如器之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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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西城明德门。
这里是洛阳的西大门,正对崤函古道,是叛军主攻的方向。苏木亲自视察城防,见城墙上垛口已加固,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床弩、抛石机擦拭得锃亮,守军铠甲鲜明,精神饱满,不由微微点头。
相公!王彦章大步走来,邙山防线已部署妥当,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
邙山距洛阳三十里,自古便是洛阳屏障。但叛军势大,我两万守军,能否挡得住?
苏木指向远处的邙山:邙山虽险,却非死守之地。你的任务,不是挡住叛军,而是消耗叛军。
消耗?
苏木在城墙上展开一张地图,石敬瑭的叛军,补给靠沿途劫掠。但洛阳周边诸县,我已命人坚壁清野,粮草尽数运入城中。叛军每前进一步,补给线就拉长一程。你驻守邙山,不必与其决战,只需利用山势,设伏、夜袭、断其粮道。拖住他十天,他的十万大军,便会饿掉三成战斗力。
王彦章恍然大悟:相公是要赚他师老兵疲
不止,苏木指向地图上的龙门山,刘知远的五千精骑,就埋伏在此。当石敬瑭的主力被拖在邙山时,刘知远会突袭他的粮队。粮道一断,军心自乱。届时,你率军佯败,退守洛阳。石敬瑭以为得胜,必倾力攻城。等他兵临城下,疲惫不堪之时,便是我们反击之日。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记住,你的退,必须是真退。让士兵丢弃些铠甲、兵器,做出溃逃之相。石敬瑭生性多疑,若退得不够真,他反而会起疑心。
王彦章领命而去。苏木又召来一名校尉:你率五百人,在城中散布消息,就说王彦章将军病重,军中无人敢战。
校尉一愣:这是为何?
为张延朗准备的。苏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石敬莹在城中的内应,必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届时,石敬瑭会以为洛阳指日可下,更加骄狂。骄兵,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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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苏木回到相府。
府中已聚集了数十人,有朝臣,有商人,有僧侣,甚至还有几个地痞头目。他们都是苏木这些年暗中布下的棋子,此刻,到了启用之时。
从今天起,苏木环视众人,你们要做的就是三件事:第一,监视城中一切异动,尤其是那些与石家有往来的人,一举一动,每日上报;第二,安抚各自名下的百姓、商贾,告诉他们,朝廷有粮,有兵,有胜算;第三,若见张延朗的人夜间巡视,要主动配合,但需暗中记录其行踪。
众人齐声应诺。
苏木又单独留下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僧——白马寺住持慧明大师。这位高僧在民间威望极高,信徒遍布洛阳。
大师,苏木语气恭敬,叛军围城之日,还需大师登坛讲经。
慧明合十:讲经不难,只是不知相公要贫僧讲何经?
《法华经》。苏木道,特别是火宅喻那一品。告诉百姓,洛阳城便是那着了火的宅院,叛军是穷凶极恶的火鬼,唯有坚守城池,方能等到云梯甘露。
慧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相公是要借佛法,安民心?
民心若安,城便是铜墙铁壁。苏木深深一揖,大师此举,胜却十万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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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天色渐暗。
苏木独自站在书房,案上摊开着那本残破的《鬼谷子》。书页已泛黄,边缘磨损,却承载着苏家满门的血仇与他十年的心血。
他翻到《谋篇第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他的批注:乱世之道,不在力敌,而在心战。心战之上,在于分敌之心,安己之心。分敌之心者,离间、谣言、疑兵也;安己之心者,仁政、信义、共生死也。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二更。
苏木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汴梁城外苏家庄,火光冲天,刀光如林。父亲苏敬之临死前的话语犹在耳边:木儿,乱世之中,仁义难存,唯权谋可自保,唯纵横可安身。勿念私仇,以天下为棋局,以万民为棋子……
父亲,他喃喃低语,孩儿今日,便要用这纵横之术,为您报仇,为天下求安。
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石敬瑭不仅是叛臣,更是当年郭崇韬与赵延寿阴谋的延续。赵延寿已死,郭崇韬党羽已清,唯有石敬瑭,这个当年在郭崇韬麾下听令的小小牙将,如今竟成了他最后的仇人。
来人,他唤来心腹,去查一查,石敬瑭的家眷,如今何在?
回相公,石敬瑭的正妻是晋国公主,已随他出征。其余家眷,都在凤翔老宅。
苏木摇头,我是说,他在太原的族人。
心腹一愣,随即明白。石敬瑭曾任河东节度使,太原是其根基所在。苏木这是要釜底抽薪。
太原城中,石氏族人三百余口。是否……
不必动手,苏木摆摆手,只需让刘知远派人,送一封信去。就说,石敬瑭谋反,石氏族人若在太原,恐受牵连。不如南迁洛阳,朝廷会善待。
心腹不解:这是为何?
石敬瑭最重家族。若闻族人被朝廷,必然心急如焚。心急,则乱;乱,则错。苏木闭上眼,我要让他知道,他每走一步,都有千百只眼睛盯着;他每动一动,都有千百条绳索牵着。
这便是纵横术的精髓——不战而屈人之兵,让敌人在恐惧与猜疑中,自己走向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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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分,洛阳城陷入死寂。
但在这死寂之下,却有无数暗流涌动。张延朗带着家丁在城西巡视,暗中观察哪些百姓对朝廷不满;王彦章在邙山大营中,与诸将推演着撤退的路线;刘知远在龙门山的密林中,等待斥候传回叛军粮队的消息;而石敬瑭的密使,正趁着夜色,将王彦章病重的假情报送出城外。
苏木立于相府屋顶,俯瞰这座即将被战火洗礼的城市。他看到,万家灯火虽微弱,却倔强地亮着;他看到,城墙上守军的身影,如钉子般钉在垛口;他看到,粮库、武库、官署,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石敬瑭,他轻声说,你十万大军压境,却不知,这洛阳城中的每一个人,每一粒粮,每一块砖,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坟墓。
他望向北方,那里,叛军的营火如同繁星,正一点点逼近。但他知道,那些营火越亮,烧得越快;那些大军越近,死得越快。
因为,真正的战场,不在洛阳城外,而在人心之中。
叛军势猛,洛阳震动。但这震动,终将归于平静。而平静的表象下,是苏木布下的天罗地网,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棋局,已到了中盘。
而收官之手,已然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