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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厄立特里亚的红海盐滩,林夕的丈夫因开采「受诅咒盐矿」全身僵硬如石膏。

部落巫医说这是「盐妻」的嫉妒,需用活人血液融化盐晶才能解救。

林夕每晚割腕浇灌丈夫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血液使盐壳越发坚硬。

她在盐矿深处找到记载真相的殖民者日记,才知所谓「盐妻」正是百年前被献祭的首任矿主之妻。

当林夕按照日记指示完成仪式时,盐雕丈夫突然碎裂,从中走出皮肤如盐粒般晶莹的女人对她微笑说「谢谢你替我解咒」。

厄立特里亚,红海沿岸。达纳基尔洼地边缘,烈日将广袤的盐滩炙烤成一片刺眼的白。这里没有生命,只有龟裂的盐壳和蒸腾扭曲的空气,像一片被上帝遗弃的、静止的骸骨之海。

林夕跪在滚烫的盐壳上,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面前一尊人形盐雕。那原本是她的丈夫陈浩,一个多星期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却成了一具覆盖着厚厚盐壳的僵硬雕塑。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质感粗糙如同风化的石膏,五官还保持着最后一刻惊骇扭曲的表情,嘴巴微张,仿佛要发出无声的呐喊。只有透过那半透明的盐层,隐约能看到底下属于人类的轮廓,证明这曾是一个活人。

“盐妻的诅咒……”旁边,裹着肮脏头巾的部落巫医卡苏姆,用漏风的、嘶哑的声音说道。他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扫过林夕,带着一种混合了怜悯和宿命论的漠然。“他惊扰了盐妻的安眠,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盐妻嫉妒活人的温暖与柔软,要把他永远留在身边,变成和她一样的盐之躯。”

卡苏姆枯瘦的手指指向盐滩深处,那片被当地人视为禁地的、闪烁着诡异七彩光芒的古老盐矿。“只有用活人的血,温热的心头血,日夜浇灌,才能软化盐妻的嫉妒,融化他身上的盐壳。”

林夕看着眼前这尊冰冷的盐像,那是她相依为命的丈夫。他们一起来到这个鬼地方,为了那个传说中的、能让人一夜暴富的“彩虹盐矿”。陈浩不听当地人劝阻,执意下矿,然后……就再也没能走出来,直到她在矿洞口发现他时,他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泪水滚落,瞬间被滚烫的盐滩蒸干,留下淡淡的痕。

没有犹豫。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原本用于切割矿石样本的短刃,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刀锋冰冷,划过皮肤的瞬间带来尖锐的刺痛,温热的血液立刻涌出,滴落在陈浩覆盖着盐壳的手臂上。

“嗤……”

血液接触到盐壳,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一股带着铁锈味的白汽升起。那暗红色的液体,并未如预想般融化盐层,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排斥,迅速凝固、发黑,与灰白的盐壳混合,形成一种更加丑陋、坚硬的、带着血污的覆盖层。

林夕的心沉了下去。

“不够。”卡苏姆摇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的血里,没有足够的‘热量’。需要更多,更频繁,用你的生命去温暖他,或许能打动盐妻。”

更多……更频繁……

林夕咬了咬牙,眼中是近乎疯狂的执拗。她再次举起短刃。

从此,每个黄昏和黎明,当太阳的酷烈稍稍减退,林夕便准时跪在丈夫的盐像前,重复这血腥而绝望的仪式。她用短刃割开自己的手腕,有时是手臂,让温热的血液流淌在陈浩僵硬的身体上。鲜血浸透了灰白的盐壳,一次次凝固,一次次覆盖,使得那尊人形盐雕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与灰白交织的斑驳色彩,仿佛一尊出自疯癫艺术家之手的、未完成的恐怖作品。

然而,陈浩身上的盐壳非但没有软化,反而在林夕血液的“浇灌”下,变得越来越坚硬,越来越厚实。他的轮廓甚至都开始有些模糊,被那混合了血污的盐痂所覆盖。

绝望如同周围的盐滩,无边无际。她的脸色因为长期失血而苍白,手腕和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旧叠加的刀疤。虚弱和眩晕时刻伴随着她。

不行,一定有哪里不对。卡苏姆的话,那所谓的“盐妻的嫉妒”,真的是真相吗?

一个深夜,无法入睡的林夕,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向那片被诅咒的盐矿。月光下的盐矿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散发着寒意。她打着微弱的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矿洞深处。

矿洞内部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曲折。废弃的矿车轨道锈迹斑斑,岩壁上残留着当年殖民者开采的痕迹。在一个坍塌了近半的、似乎是当年矿主办公室的角落里,她踢到了一个被盐尘半掩的、皮质已经发脆的硬壳笔记本。

她拂去上面的盐尘,就着手电光,艰难地辨认着上面已经褪色的、花体的手写英文。这是一本日记。

日记的主人,是百年前负责开采此地的意大利殖民矿主,阿尔贝托·费雷罗。前面大部分记载着枯燥的产量、恶劣的环境和对家乡的思念。直到后面,笔迹开始变得凌乱、潦草,充满了恐惧。

「……九月三日。盐矿深处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工人们很害怕,说那是‘盐妻’在索命……荒谬!这世上哪有鬼魂!」

「……九月十日。又死了三个工人。死状诡异,全身覆盖盐晶,如同盐雕……他们说是‘盐妻’的诅咒……我必须稳住局面……」

「……九月十五日。我也听到了……那哭声……就在我的卧室外面……上帝啊,救救我……」

「……九月二十日。玛尔塔,我的玛尔塔,她变得越来越奇怪……皮肤冰冷……眼神空洞……她总在深夜去盐滩……我怀疑她……」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几页,后面再次出现时,字迹已经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认,充满了癫狂和绝望。

「……他们是对的!诅咒是真的!玛尔塔……我美丽的玛尔塔……她被‘它’附身了!为了平息‘它’的愤怒,为了拯救其他人和矿场……我……我按照最古老的仪式……把她……把我最爱的妻子玛尔塔……献祭了……就在矿洞最深处的盐池……用她的血……混合着盐……上帝饶恕我……」

「……仪式成功了?哭声消失了……但玛尔塔……我再也看不到她了……我把她和那个‘东西’……一起封在了盐池里……我把矿场也封闭了……我再也不敢下去了……我把这个秘密,和我的罪,一起埋在这里……」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林夕握着日记本的手,冰冷得如同陈浩身上的盐壳。

没有所谓的“盐妻的嫉妒”!只有一个被丈夫亲手献祭、充满了无尽怨恨和不甘的可怜女人的亡魂——玛尔塔!而卡苏姆所说的,用活人血浇灌融化盐壳的方法,根本就是错的!那不是在解救,那是在……加固那个殖民者矿主阿尔贝托设下的封印!用后来者的生命和鲜血,去维持百年前的罪恶!

而她,林夕,竟然成了帮凶!她用自己温热的血,日夜加固着囚禁玛尔塔的牢笼,也断绝了陈浩最后的一线生机!

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冰冷,瞬间席卷了她。

她发疯般冲回卡苏姆的破旧帐篷,将日记狠狠摔在他面前。“你在骗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盐妻的嫉妒!是那个矿主,阿尔贝托·费雷罗,他献祭了自己的妻子玛尔塔!你用我的血,不是在救陈浩,是在帮你祖先维持那个该死的封印!”

卡苏姆看着那本日记,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这盐滩般亘古的疲惫和麻木。“是诅咒,也是平衡。”他嘶哑地说,“玛尔塔夫人的怨恨需要平息,矿主的罪孽需要掩盖。总需要……新鲜的血液和生命,来维持这片盐滩的‘安静’。”

林夕明白了。从一开始,她和陈浩,就是被选中的、献祭给这百年诅咒的祭品。陈浩是第一个,而她是用来完成仪式的第二个。

但日记的最后一页,那个疯癫的矿主阿尔贝托,在无尽的悔恨和恐惧中,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可能解除封印的方法——在玛尔塔被献祭的盐池原址,用“背叛者后裔的血与忏悔”,或许能打破循环。

背叛者的后裔?卡苏姆?还是指所有知晓真相却选择隐瞒的人?

林夕看着卡苏姆那双浑浊的、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又无动于衷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没有再浪费口舌。她转身,再次冲向那个被诅咒的盐矿,这一次,目标明确——矿洞最深处,那个日记中提到的、玛尔塔被献祭的盐池。

她找到了。在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盐洞深处,有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的、早已干涸的池子。池底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暗的盐晶,仿佛被什么液体长期浸泡过。这里阴冷得刺骨,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夕站在盐池边。她没有犹豫,用短刃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这一次,不是浇灌陈浩,而是让自己的鲜血,滴落在干涸的池底,那些颜色深暗的盐晶上。

“玛尔塔……”她对着空寂的盐洞,大声说道,声音在洞穴里回荡,“我以鲜血为引,以真相为证,阿尔贝托·费雷罗的罪孽,不该由你和我们这些后来者承担!我解开这禁锢!我归还你自由!”

她的血滴落在盐晶上,这一次,没有凝固,没有排斥。那些深暗的盐晶,仿佛海绵般,将她的血液迅速吸收,然后,整个盐池开始微微震动起来!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悲伤与怨恨的意志,瞬间笼罩了整个盐洞!

林夕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虚弱和失血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强撑着,踉跄着冲出矿洞,跑回陈浩的盐像旁。

她要看着他恢复!看着他醒来!

她扑到那尊斑驳的、覆盖着她血污的盐雕前,用尽最后力气呼喊:“陈浩!陈浩!你醒醒!封印解除了!”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盐像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冰面碎裂的声响,从盐像内部传来。

林夕惊喜地抬头。

但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裂痕,并非如同她想象的那样,是盐壳剥落,露出里面完好的陈浩。

裂痕,是从盐像内部,由内而外,猛地炸开的!

“咔嚓!咔嚓嚓——!”

密集的碎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陈浩的盐像,在她眼前,寸寸碎裂!不是融化,不是软化,而是如同一个被砸碎的石膏像般,猛地崩解成无数块!

盐块四溅飞散,露出里面……空无一物的核心。

没有陈浩。没有血肉。没有骨骼。里面是空的!这尊盐像,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具空壳!

林夕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而在那崩碎飞溅的盐块中央,在那原本是盐像核心的位置,一股浓郁的、带着刺鼻咸腥味的白汽猛地腾起。

白汽缓缓凝聚,收缩。

最终,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女人轮廓。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晶莹的、如同最纯净盐粒般质地的女人。她有着一头如同白色盐晶凝结而成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她的五官深邃而美丽,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质感。她身上穿着一件似乎由盐片编织而成的、古老款式的长裙。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是纯粹由两簇不断生长、碎裂、再生的微小盐晶构成,里面闪烁着冰冷而妖异的光芒。

她看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林夕,嘴角缓缓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完美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空灵而带着盐粒摩擦般质感的声音,在死寂的盐滩上响起:

「谢谢。」

「谢谢你,用你的血和绝望,替我打破了这百年的囚笼。」

「现在,该把我的‘新郎’,还给我了。」

她抬起那只完全由盐晶构成、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手,指向林夕身后,那片广袤无垠的、死寂的盐滩。

林夕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在她绝望的目光中,远处那片平坦的、除了白色空无一物的盐壳地面上,一尊新的、粗糙的盐雕,正缓缓地、如同植物生长般,从盐壳下“钻”了出来。

那盐雕的轮廓,依稀正是陈浩的模样。

他保持着向外奔跑、伸手求救的姿态,脸上凝固着永恒的惊恐。

而在那尊新生的盐雕旁边,另一尊稍小一些的、属于林夕自己模样的盐雕,也正从洁白的盐壳下,缓缓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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