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北部的黑色枞树林在暮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将最后一丝天光吞噬殆尽。林夕猛打方向盘,越野车还是失控地撞上了横亘在林道中央的巨木。剧烈的撞击让她一头栽在安全气囊上,额角渗出的鲜血模糊了视线。
当她艰难地爬出变形的车门,发现手机导航信号完全消失,电子地图上标记为格拉森林的区域变成一片雪花。轮胎下碾着的不是寻常泥土,而是某种类似风干内脏的褐色纤维物质,散发着腐臭味。远处隐约传来伐木机的轰鸣,但更清晰的是树梢间飘荡的婴儿啼哭声——那声音时而近在耳畔,时而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
林夕循着哭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在密林深处看见一个戴鹿角骨面具的佝偻老人。老人正用石刀剖开母鹿腹部,取出的鹿胎竟长着一张清晰的人脸。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张脸与林夕手机屏保上流产的双胞胎女儿惊人地相似。
迷路的小鸟。老人举起血淋淋的鹿胎,浑浊的眼睛透过面具盯着林夕,森林之神收到你的祭品了。
林夕的尖叫被浓雾吞没。老人扔来一块刻着符文的桦树皮:往北走到三棵枯枞树交界处,埋下你最悔恨之物。若黎明前树根开出黑花,就能从朽木之婴手里换回性命。他指了指林夕的小腿——那里不知何时缠上了几缕沾血的胎发。
林夕在迷雾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诡异的爬行声。她颤抖着掏出流产时藏起的b超照片,这是她酗酒家暴导致胎儿死亡后珍藏的永恒刑具。当照片被埋进枯枞树下的浅坑时,地底传出吮吸声,树根瞬间开出腐烂的紫黑色花苞。
错误的选择。戴鹿角面具的老人从树后走出,手里提着盏人皮灯笼,你该埋的是施暴的丈夫,而不是无辜者。灯笼光映出他空洞的眼窝——那里竟蠕动着细小的指节。
林夕被迫跟着老人走进地下洞穴。岩壁上嵌满琥珀般的树脂块,每个里面都封着扭曲的胎儿。洞穴中央的树根王座上,端坐着由树枝与死婴拼接成的巨大怪物,它用胎盘般的声带振动发声:又一个忏悔的母亲……还是新的养料?
怪物讲述起百年来的恐怖真相:当地村民为抵御瘟疫曾用长子献祭森林,怨念凝聚成朽木之婴。它赐予信徒狩猎能力,但需用至亲魂魄偿还。林夕的丈夫正是当代信徒,那场车祸是为献祭妻子精心设计的仪式。
破除契约要用圣火。怪物扔来燧石,但点火需信徒至亲的骨髓油。它垂下藤蔓触手指向林夕腹部——流产女儿的残骸仍在她子宫里钙化留存。
在洞穴深处的祭坛,林夕发现丈夫收集的婴儿头骨。当她用燧石点燃猎枪火药时,火苗突然变成绿色鬼火。丈夫从阴影中冲出,皮肤已半树皮化:蠢货!森林之神答应让我们的孩子复活!
搏斗中林夕将燧石砸进丈夫眼眶,扯出脊柱当火把。人油燃烧的恶臭里,树根王座开始崩塌。怪物哀嚎着融化,所有树脂块中的胎儿同时睁眼哭泣。
林夕爬出地表时,整片森林正在黎明中腐朽。她看见雾气里站着穿病号服的小女孩,伸手唤她。当林夕流泪靠近时,女孩突然裂成无数蛆虫——原来她始终独自站在车祸残骸边,徒手握着自己流淌的肠子。
三个月后的精神病院监控里,林夕总对着空气哺乳。护士发现她病房墙纸下刻满树根状纹路,而窗外总立着三棵枯枞树影。极光降临那夜,病房传出浓郁尸香,晨检时她已变成中空的树壳,腹腔里开着朵硕大的黑花。
林夕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丈夫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酒气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公寓里。她蜷缩在墙角,护着微微隆起的腹部,耳边回荡着医生再酗酒会导致胎儿畸形的警告。当丈夫抢过她藏起的b超照片撕碎时,那些碎片就像她破碎的希望。
车祸前的最后记忆是丈夫反常的温柔,他说要带她去瑞典散心。现在想来,那趟旅途从一开始就充满诡异——丈夫总在深夜与当地人密谈,背包里藏着刻有古怪符号的鹿角。直到车辆撞上那棵横在路中的怪树,她才看清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婴儿手印。
地下洞穴里的四十个小时如同永恒。朽木之婴的低语直接钻进脑海,展示着百年来这片森林吞噬的无数生命。她看见维多利亚时代的产妇将畸形儿埋入树根,看见二战期间纳粹军官用婴儿进行邪恶实验,所有的怨念最终都汇聚成那个可怖的存在。
最令她战栗的是丈夫的转变。这个曾经温文尔雅的男人,在森林的诱惑下逐渐变成怪物。他虔诚地相信献祭妻儿能换取力量,甚至在搏斗时喃喃说着森林需要新鲜血液。当林夕被迫用燧石结束他的生命时,飞溅的血液竟在空气中组成新的诅咒符文。
逃出森林后的第七天,林夕在斯德哥尔摩的医院醒来。医生说她被猎人在公路边发现,当时浑身是血地抱着一段焦黑的树根。警方始终找不到车祸现场,丈夫的失踪成为悬案。
但诅咒如影随形。她开始注意到身体的异变:伤口愈合处长出树皮状组织,对阳光产生恐惧,嗅觉却变得异常敏锐——能闻到医院地底三米处尸体的腐臭。更可怕的是,她时常听见婴儿哭声,循声望去只能看见窗外摇曳的树影。
出院后她租住在郊区公寓,试图回归正常生活。但每个午夜梦回,枕边总会出现细小的树芽,厨房水龙头流出的水带着土腥味。她疯狂查阅资料,在古籍馆找到17世纪教廷记录:格拉森林的恶魔会选中悲伤的母亲,用她们未出世孩子的怨念作为食粮...
第十个夜晚,变故终于发生。林夕照镜子时发现腹部在蠕动,皮肤下凸起树枝状的脉络。她惊恐地用剪刀划开表皮,没有流血,只有黑色汁液渗出。伤口深处,她看见两个已成形的胎儿被树根缠绕,其中一个突然睁开发白的眼睛。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们?
她尖叫着缝合伤口,用绷带层层包裹。但树根的生长无法阻挡,它们穿过绷带,开出更多黑花。最后她放弃了,任由肢体木质化,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她给童年照顾自己的修道院写了封信,附上一朵压干的黑花。
修女玛利亚收到信时正值暴风雪夜。她颤抖着读完全文,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被父母送来的孤女——林夕的生母也曾从瑞典寄来类似的绝笔信。档案室里,两封信的笔迹惊人相似,连黑花都来自同一棵怪树。
更深层的调查揭开毛骨悚然的真相:格拉森林的诅咒是个永恒轮回。每个被选中的母亲都会在痛苦中孕育新的朽木之婴,而林夕的家族谱系显示,她的外祖母在1944年同样失踪于瑞典北部。
暴风雪停歇时,玛利亚修女带着圣水前往格拉森林。她在三棵枯枞树下挖出个铁盒,里面装着五代女性的遗书,最早可追溯到1863年。每封信的结尾都写着相同句子:它需要新的母体,循环不会停止。
当修女准备离开时,森林深处传来熟悉的婴儿啼哭。她转身看见树影间站着个怀抱婴儿的身影,那分明是年轻时的林夕。身影微笑着举起婴儿,孩子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就像朽木之婴的瞳孔。
玛利亚修女突然明白,林夕从未真正离开这片森林。她已成为诅咒的一部分,等待着下个悲伤母亲的到来,就像百年来她的女性先祖们那样。循环的齿轮再次转动,而新的牺牲品,或许正在某家医院做着产检。
十年后的斯德哥尔摩,基因学教授艾琳在分析古老胎儿标本时发现异常基因序列。标本来自格拉森林地区,dNA中混入了植物遗传物质。当她深夜在实验室加班时,总听见婴儿哭声从标本库传来。
某天清晨,保安发现艾琳昏迷在基因测序仪前。屏幕显示着惊人的结果:林夕家族的女性基因中,都存在一段与枞树完全相同的染色体。更诡异的是,最新比对显示,这段基因正出现在艾琳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她昨天刚确认怀孕。
窗外,三棵枯枞树的影子在曙光中微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