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安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刀子在肺叶里搅动。
他强撑着看向正在被紧急处理的张雪，她的腿伤触目惊心，骨折处肿胀发紫。
“固定……先固定……”他嘶哑地提醒，声音微弱。
有人找来相对笔直的铁条和撕碎的衣物，笨拙但小心地替张雪固定伤腿。
她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愣是没哼一声。
另一边，卡洛斯的情况更糟。内出血，多处骨折，气息微弱。
薇拉跪在他身边，用清水擦拭他脸上的血污，眼神沉重。
老赵瘫坐在一旁，呆呆地望着水面，仿佛还没从一连串的巨变中回过神来。
“刑天……联系上了吗？”孙念安艰难地转头问薇拉。
薇拉摇头，指了指头顶：“干扰还是很强。而且……外面的情况可能也变了。”
就在这时，张雪微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努力聚焦，最终落在孙念安身上。
“结……结束了？”她气若游丝。
孙念安看着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顾承宇死了，‘母巢’毁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但‘初始之光’还在。”
张雪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眼中多了一丝清明和坚定。“那就……不能停。”
简单的包扎和处理后，队伍必须继续移动。
这里离科技园太近，并不安全，而且伤员需要更稳定的环境。
他们搀扶着，背负着，沿着主排污渠向下游跋涉。
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
没有人回头去看那燃烧的废墟，仿佛要将那段地狱般的经历彻底抛在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自然的光亮，还有隐约的风声。
他们找到了一个通往地面的、被废弃的泄洪口。
攀爬出去，外面是城市边缘一片荒芜的河滩，天色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东方天际线已经透出微弱的鱼肚白。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泥土和河水的气息，驱散了地下的污浊。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将伤员安置在河滩背风处。薇拉尝试再次联系刑天。
这一次，通讯器里传来了断断续续、但清晰可辨的声音：
“……孙……是你们吗？信号……稳定一些了……科技园发生大规模爆炸和能量泄漏……顾承宇的官方频道……已经沉寂超过三小时……城内……城内开始出现大规模骚乱，部分区域的士兵似乎失去了统一指挥……”
消息好坏参半。顾承宇的覆灭带来了权力真空和混乱，但也可能意味着更无序的暴力和危险。
“试点区域……有消息吗？”孙念安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刑天沉默了几秒：“……信息很混乱。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部分地区的症状……似乎在减缓？但无法确定是缓解剂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需要更多时间确认。”
减缓？孙念安心中一动。
是罗森伯格的缓解剂配方开始流传起作用了？还是“母巢”被毁，影响了“初始之光”的某些远程控制或增强机制？
无论原因是什么，这总算是一线微光。
他看向身边。张雪昏睡过去，但呼吸平稳了一些。
卡洛斯依旧昏迷，但脉搏似乎强了一点。老赵靠在一块石头上，望着泛白的天际，不知在想什么。
薇拉和剩下的人正在轮流警戒，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眼神不再只有绝望。
他们活下来了。从地狱般的“母巢”里杀了出来，摧毁了顾承宇的野心。
代价是惨重的。铁砧，还有其他许多不知名的起义者，永远留在了地下。
孙念安摸了摸胸口，那半张父母照片的轮廓隔着衣物传来。
天，快亮了。
黑暗依然浓重，危机远未解除。
但至少，他们撕开了一道口子，让这微光得以照进。
他看向东方那越来越亮的地平线。
真正的战斗，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河滩上的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冰冷刺骨，却也让人精神一振。
东方天际的鱼肚白逐渐晕染开，透出些许淡金，驱散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伤员被尽可能安置妥当。张雪在昏睡中眉头紧锁，卡洛斯依旧没有醒来，呼吸微弱但平稳。
老赵蜷缩在一边，目光呆滞地望着某处。薇拉清点着所剩无几的物资和人员，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凝重。
孙念安靠坐在一块冰冷的巨石旁，胸口的剧痛并未减轻，但冰冷的空气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刑天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在脑海中回响：顾承宇官方频道沉寂，城内骚乱，士兵失去统一指挥，试点区域症状可能减缓……
混乱，是危险，也是机会。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薇拉走过来，压低声音，“科技园的爆炸和泄漏会吸引所有残余势力的注意，这里很快就会变成焦点。”
孙念安点头。
他们需要藏身处，需要药品，需要整合力量，更需要弄清楚“初始之光”现在的确切情况。
“联系刑天，让他尽可能收集城内各派势力的动向，尤其是……还有哪些顾承宇的残部在活动，以及，有没有成建制的、不属于顾承宇的力量出现。”
孙念安忍着痛说道，“我们……需要盟友，或者至少，知道敌人还有谁。”
薇拉点头记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赵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他……可能没死。”
所有人都是一愣，看向他。
老赵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恐惧：“顾承宇……他那种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他一定有……有备份，有后手！我在核心培养室看到过……看到过不止一个‘容器’的预备培养槽！他可能……可能把意识……上传了……”
意识上传？孙念安心头一沉。
他想起了那个冰冷的、糅合了无数声音的AI，想起了顾承宇能远程影响“箐华之钥”。
老赵的猜测，并非不可能。
如果顾承宇的意识以某种数字形式存在，那么摧毁他的肉体，或许并不能彻底消灭他。
这个可能性让刚刚松了一口的众人，心头再次蒙上阴影。
“不管他死没死，”孙念安压下翻腾的思绪，声音坚定，“‘母巢’被毁是事实，他的势力土崩瓦解也是事实。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然后解决‘初始之光’。”
他看向薇拉：“能找到相对安全的临时据点吗？最好是靠近城市边缘，方便转移，又有一定隐蔽性的。”
薇拉思索片刻：“有一个地方……是‘流浪者’早年备用的一个安全屋，在旧工业区，靠近排污渠下游，废弃多年，应该还没暴露。”
“就去那里。”
决定已下，队伍再次艰难地行动起来。
能走动的搀扶重伤员，沿着河滩向下游移动。
每一声远处的爆炸或隐约的枪声，都让他们神经紧绷。
天光渐亮，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显现，却如同一头受伤的、沉默的巨兽。
一些区域冒着黑烟，街道上看不到行人，只有偶尔快速驶过的、涂装不明的装甲车辆。
他们避开主干道，在废墟和荒草中穿行。
几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了薇拉所说的安全屋，一个半埋在地下的、伪装成废弃泵站的建筑。
入口隐蔽，内部空间不大，但足够容纳他们，还有一些早年留下的、早已过期的应急物资和净水设备。
将伤员安顿好，薇拉立刻带人出去警戒和寻找可能找到的药品。
孙念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体力正在迅速流逝。
张雪在颠簸中醒了过来，虚弱地询问情况。孙念安简要说了一下。
“顾承宇……可能没死？”
张雪听完，眉头蹙起，她努力思考着，“如果他的意识真的上传了……那他会去哪里？‘初始之光’的控制中心？还是……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备份服务器？”
“不知道。”孙念安摇头，“但‘初始之光’的症状可能减缓，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