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蒺藜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像毒蛇的鳞片。卫青立即下令前锋变后队,全军戒备。
“清理路面。”他声音冷静,“斥候队,搜查两侧树林。”
陈默却盯着那些铁蒺藜的摆放方式。不是随意撒布,而是呈梅花状排列,这是军中惯用的手法。
“自己人干的。”他低声道。
卫青脸色一沉。“确定?”
“看布局。”陈默用马鞭指点,“民间不会这种摆法。”
说话间,斥候押着几个人从树林里出来。都是汉军打扮,但没穿号衣。
“谁派你们来的。”卫青厉声问。
那几人梗着脖子不答。陈默注意到其中一人腰间别着个奇怪的骨雕,形状像只飞鸟。
“搜他们身。”他示意。
果然在几人贴身处搜出同样的骨雕,还有几块碎银,成色极新。
“长安西市银楼的印记。”陈默拈起一块碎银,“出手挺大方。”
卫青会意,令亲兵将人押下去细审。
耽搁这一个时辰,日头已升高。队伍重新开拔,但气氛明显不同了。
“有人不想我们成功。”卫青与陈默并辔而行,“朝中的,还是军中的。”
“都有。”陈默望着前方蜿蜒的队伍,“龙城若破,太多人利益受损。”
边关将领会失去养寇自重的机会,朝中主和派会失去立足之地,甚至匈奴内部,也有人不希望王庭权威受损。
接下来的路程格外小心。每晚扎营必设三重哨卡,饮水食物都要验毒。
七日后,队伍抵达云中郡。太守是韩安旧部,热情接待,但陈默注意到他眼神闪烁。
“将军一路辛苦。”太守敬酒,“不如在此休整几日。”
卫青正要答应,陈默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军情紧急,明日即行。”卫青改口。
太守笑容僵了僵。“既然如此,下官备了些劳军物资,还请笑纳。”
送来的都是好货。崭新的皮甲,锋利的刀剑,甚至还有二十坛美酒。
“检查。”陈默对虎头使个眼色。
果然,皮甲的系带被动了手脚,一扯就断。刀剑的柄钉松脱,用力会脱手。酒里虽没毒,但掺了让人嗜睡的药物。
“好歹毒。”卫青气得摔了酒杯。
陈默却若有所思。“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走对了路。”
当夜,他摊开地图,手指点在阴山一处隘口。
“不走这里。”他划了条新路线,“从这里绕过去。”
卫青皱眉。“这是死路。地图上标着绝壁。”
“地图是错的。”陈默语气肯定,“这里有条小路,可通漠北。”
“你怎知道。”
“古籍记载。”陈默面不改色,“前朝有个商队走过这条路。”
其实是后世考古发现的匈奴古道。这条小路在历史上几次被汉军忽略,直到卫青第二次北征才被发现。
卫青将信将疑,但还是派斥候前去查探。三日后,斥候带回好消息:确实有路,虽险峻,但能走马。
“神了。”卫青看着陈默,“你那些古籍,能不能借我看看。”
陈默干咳一声。“遗失了。”
改变路线果然奏效。后续行程再没遇到埋伏,连匈奴哨探都少见。
但新问题来了。小路难行,补给消耗远超预期。进入漠北地界时,粮草只剩半月用量。
“必须速战速决。”卫青召集将领议事。
众将却意见分歧。有人认为应该立即寻找匈奴主力决战,有人主张先找地方补充补给。
“都不能。”陈默开口,“我们的目标是龙城,不是匈奴主力。”
“但粮草……”
“抢匈奴人的。”陈默语出惊人,“龙城是祭天圣地,必囤积大量贡品。”
帐内哗然。深入敌境抢粮,太冒险。
“我们有内应。”陈默抛出新筹码,“龙城守卫军中,有我们的人。”
这话连卫青都愣住了。“何时安排的。”
“出发前。”陈默含糊道,“皇上亲自布置的。”
其实是根据史料推断。当时匈奴内部矛盾重重,确有部分贵族暗中通汉。
众将听说皇帝早有安排,顿时信心倍增。
计议已定,部队加速前进。漠北的寒风像刀子,即使穿着加厚皮袄,还是冻得人发抖。
陈默发明的面罩派上用场。羊毛编织,只露双眼,防风又保暖。士兵们称之为“鬼面”。
这日正在行军,前锋突然示警。远处出现大队匈奴骑兵。
“避不开。”斥候回报,“至少五千人。”
卫青立即下令备战。但陈默仔细观察后,发现异常。
“不是冲我们来的。”他指着匈奴队伍的阵型,“他们在护送什么。”
果然,匈奴队伍中央有几辆覆盖毛毡的大车,守卫格外森严。
“贡品车。”陈默眼睛一亮,“运往龙城的。”
卫青会意。“劫了它。”
但五千护卫不是小数目。硬抢伤亡太大。
陈默观察地形,指向一处山谷。“在那里动手。”
他让部队分成三股。一股正面诱敌,两股埋伏谷口。
战斗打响时,匈奴人果然中计。见汉军人少,大意追击,被引入山谷。
伏兵四起,滚木礌石齐下。匈奴阵型大乱。
陈默却带一队人直扑贡品车。守卫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
揭开毛毡,车里装满粮食、皮毛,甚至还有几箱金银器皿。
“发财了。”虎头眼睛发亮。
陈默却注意到角落几个小箱子。打开一看,是些晒干的草药,气味奇特。
“这是什么。”卫青问。
陈默辨认片刻,脸色微变。“致幻草。匈奴巫师祭祀用的。”
他立即下令将这些草药单独存放,严禁接触。
清点战利品时,俘虏的匈奴军官突然大笑。
“汉狗。你们死到临头了。”
通过通译询问,得知一个惊人消息:单于亲率十万大军,正在龙城祭天。
帐内一片死寂。十万对一万,绝无胜算。
“撤兵吧。”有将领建议。
卫青看向陈默。“你怎么说。”
陈默沉思良久,忽然问那俘虏:“单于何时到的龙城。”
“三日前的月圆之夜。”
陈默眼睛一亮。“月圆之夜……我明白了。”
他转向众将:“不必撤兵。这是个机会。”
“十万大军驻守,还是机会。”
“正因为十万大军驻守,才是机会。”陈默解释,“匈奴人认为我们绝不敢进攻,必然松懈。而且……”
他顿了顿:“月圆之夜祭天,接下来七日是斋戒期。匈奴兵不能吃肉,体力最弱。”
众将面面相觑。这等秘辛,他如何得知。
“古籍记载。”陈默照例甩出万能理由。
计划就此定下:五日后,月圆之夜后的第七天,突袭龙城。
部队继续前进,在距龙城百里外潜伏。斥候带回的消息令人振奋:龙城守军果然松懈,连哨卡都减半。
但陈默心中始终不安。太顺利了,顺利得反常。
出发前夜,他独自走出营帐。漠北的星空格外低垂,仿佛伸手可及。
他掏出怀中的打火机,金属壳冰冷冷的。
远处传来狼嚎,一声接一声,像是在传递什么讯息。
他忽然想起那个匈奴俘虏临死前的笑容。
中计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