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殿密室中,太玄真人手指轻敲着案几,眉头紧锁。光幕上,关于当年那个代号“癸水”的神秘试验项目的寥寥信息,如同被刻意擦除的墨迹,模糊不清。仅有的一些记录,只提到是“研究新型水属防护阵法,应对特定环境(疑似针对阴煞、污秽类能量)”,主持者明溪真人,参与者名单残缺,成果“部分封存,部分转入其他项目应用”。
“应对阴煞、污秽……”清微道士若有所思,“这与玄机密铁中掺杂的、用于稳定异种魔气的‘杂质’手法,似乎有某种内在联系。都是以‘水’之柔,包容、转化、乃至伪装‘异质’。”
玄尘子点头:“明溪真人的‘炼金术’理念,核心便是‘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若他以水法融合域外魔材,伪装成正常灵材,理论上确有可能。且‘癸水’至阴,与魔气的阴秽属性,亦有几分相通。”
“如此说来,‘癸水’项目恐怕并非简单的防护阵法研究,而是明溪真人验证其‘异质融合’理论的试验场?”璇玑长老脸色难看,“而那三块玄机密铁,很可能就是该项目的‘试验品’或‘副产品’!”
太玄真人缓缓道:“若真如此,那流入‘织网’组织、被制成联络机关的密铁板,以及被墨云调包用于‘犀角三型’的那块,便解释得通了。明溪真人利用职务之便,以试验名义截留或炼制了这些特殊密铁,一部分用于自己的研究或与域外势力的交换,一部分则通过‘织网’这类他暗中扶持或利用的组织,流散出去,达成某些目的。”
“盟主,是否立刻下令,定位明溪真人闭关之所,将其控制审查?”怒海长老沉声道。
太玄真人却摇了摇头:“不可。其一,明溪毕竟曾是化神长老,卸任闭关亦是常例,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动手,恐引起同盟内部震动,尤其是那些曾与他交好或受其恩惠的势力。其二,他若真是‘蛛母’,以其心机,闭关之所必然隐秘且布有后手,强攻未必能成,反而可能打草惊蛇,逼其狗急跳墙。其三……我们尚未找到他与域外天魔直接勾结的铁证,也未知其最终图谋。”
他看向陆衍与林惊涛:“陆衍,你方才说,想从明溪真人当年留下的其他‘遗产’入手?”
陆衍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盟主,晚辈以为,明溪真人若真在暗中经营多年,其‘遗产’绝不止几块特制密铁和一个‘织网’组织。他在丹器司经营日久,门生故旧遍布,经手的项目、调配的资源、乃至其个人的研究笔记、私密洞府,都可能藏有线索。尤其是……那些未能完成或被‘转入其他项目’的‘癸水’成果。”
他顿了顿,继续道:“晚辈建议,一方面,请内务司与璇玑长老,以‘整理前人贡献,充实同盟库藏’为名,系统清查明溪真人在丹器司任职期间所有经手但未公开的项目档案、物资清单,尤其是异常损耗与不明去向部分。另一方面,可尝试寻找当年曾参与‘癸水’项目、但后来或因故离开、或被边缘化的修士,他们或许知晓一些内情。”
“同时,”林惊涛补充道,“应加强对关城各处阵法节点,尤其是与当年‘癸水’项目或明溪真人设计阵法相关的区域,进行隐秘而细致的排查,看看是否有类似熔炉魔纹阵列的隐藏手脚。”
太玄真人沉吟片刻,颔首道:“可。璇玑,此事由你统筹内务司,秘密进行,注意分寸。清微,玄尘,二位道友协助阵法排查。陆衍,林惊涛,你二人……可暗中调查明溪真人当年的亲近之人,但要格外小心,对方很可能已被监视或控制。”
“是!”众人领命。
调查在极其隐秘的情况下展开。陆衍与林惊涛凭借着紫霄令的便利,以及丹霞圣女通过璇光仙子等人脉获得的零星信息,开始梳理明溪真人的关系网。
明溪真人出身南瞻部洲一个中等水系宗门“碧波潭”,但其师门早已没落。他本人天赋极高,早年游历四方,机缘巧合下得了部分上古炼金术与水系神通传承,后加入伐魔同盟前身组织,凭借炼器与阵法才能,逐步升至丹器司主事长老。其为人表面上谦和淡泊,乐于提携后进,在同盟中下层口碑颇佳,结交广泛。
但深入调查后,陆衍发现,明溪真人看似交友广泛,实则真正亲近、且能接触其核心事务的人并不多。除了几名早已外派或陨落的记名弟子外,只有三人与其关系密切:其一,是其道侣“澄心仙子”,已于十余年前因修炼水系神通时遭遇“心魔反噬”,重伤闭关,据说在碧波潭秘地疗养,多年未出;其二,是其早年收的一名关门弟子,名叫“洛川”,天赋异禀,深受明溪器重,但在明溪卸任前数年,便“外出游历,寻求突破契机”,至今音讯全无;其三,是其在丹器司时最得力的副手,一位名叫“韩淼”的元婴中期炼器师,在明溪卸任后不久,也以“旧伤复发,需静养”为由,辞去职务,隐居在关城第七层一处偏僻院落,深居简出。
“澄心仙子远在碧波潭,且情况不明;洛川失踪多年,无从查起;唯有这个韩淼,就在关城内!”林惊涛目光锐利。
“韩淼……”陆衍记下了这个名字。此人能在明溪卸任后立刻急流勇退,且隐居不出,是明哲保身,还是……奉命潜伏?
就在他们准备设法接触韩淼时,内务司的清查有了初步发现。
在尘封的丹器司旧档案中,璇玑长老的人找到了一份被刻意归入“废弃提案”类别的残缺玉简,内容是关于“癸水”项目的一个分支设想——“癸水·隐流”。其中提到,以“癸水”阵力为基础,结合某种“星尘媒介”,构筑一种能“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隐匿与能量转换系统,用于“特殊物资的无声转运与长期封存”。
“星尘媒介”!这与玄机密铁中发现的“虚空星尘”微粒,几乎可以对应!
更令人心惊的是,玉简末尾有一句被涂抹大半、但通过秘法还原出部分的话:“……验证于‘戍卫大阵’东南‘震’位节点,效佳,然‘星尘’匮乏,需另寻渠道……”
戍卫大阵东南“震”位节点?!那正是镇魔关防御大阵的一个次级能量汇聚与调节枢纽!难道明溪当年,竟然将这种危险的试验,用在了关城大阵之上?!
太玄真人闻讯,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立刻命令清微与玄尘,不惜一切代价,秘密而彻底地检查“震”位节点。
同时,对韩淼的监控与调查也立刻升级。
韩淼居住的院落位于关城第七层西北角,靠近山壁,环境清幽,阵法防护普通。表面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失意修士的养老之所。但暗卫回报,韩淼虽深居简出,但其院落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固定的物资配送(由关城统一配给),除此之外,偶尔会有一名身份普通、负责区域清洁的低阶杂役弟子进入,时间不长,行为也无异常。
陆衍与林惊涛没有贸然接触韩淼,而是决定先从那名杂役弟子入手。以紫霄令的权限,他们很快调取了那名杂役弟子的信息:炼气期,名叫王二,资质普通,在关城服役超过十年,记录清白,负责第七层部分公共区域的日常清洁。
“一个炼气期杂役,能接触到韩淼这样的前元婴执事?”林惊涛表示怀疑。
“或许不是接触,而是……传递?”陆衍猜测。有些隐秘的信息传递,反而需要这种最不起眼、最不引人怀疑的渠道。
他们暗中监控了王二数日。此人生活规律,沉默寡言,除了日常工作,几乎不与外人交流。每次去韩淼院落,也只是例行清扫院外落叶,偶尔韩淼会打开院门,递给他一个空的食盒或垃圾袋,让他带走,除此之外,并无交谈。
一切看似正常。
直到第三天傍晚,王二再次从韩淼院中走出,手里提着一个看似普通的、装厨余的灰色布袋。他如同往常一样,走向第七层的集中处理点。
但就在路过一处相对僻静的拐角时,王二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手中灰色布袋脱手飞出,撞在墙角,袋口松开,里面的“厨余”洒落了一些出来。
王二急忙蹲下收拾,动作略显慌乱。
一直远远缀着的陆衍与林惊涛,神识却敏锐地捕捉到,在那洒落的几片烂菜叶中,夹杂着一小片指甲盖大小、颜色与菜叶极其相近的淡绿色玉片!若非他们时刻关注,且那玉片在落地瞬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光,几乎无法察觉!
王二迅速将玉片连同菜叶一起扫回布袋,系紧袋口,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才快步离开,将布袋扔进了处理点。
“那是……传讯玉简的碎片?还是某种信物?”林惊涛传音道。
“跟上去,看看他接下来做什么。”陆衍道。
王二扔完垃圾,并未立刻返回住处,而是绕了一段路,来到第七层一处偏僻的、存放废旧阵旗与破损材料的“废料仓”外。他如同往常一样,开始清理仓房外的空地。但在清扫到仓房墙角一块松动的地砖时,他迅速而隐蔽地将一个东西塞进了地砖下的缝隙,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
“他在传递东西!那块地砖下有暗格!”林惊涛低呼。
他们没有惊动王二,待其离开后,才悄然靠近。陆衍以神识探查,果然在地砖下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凹坑,里面放着一枚与之前所见类似的淡绿色玉片!
他们取走玉片,换上了一枚外形相似的空白玉片。回到驻地后,陆衍尝试以神识读取,却发现玉片上有简单的神魂禁制,非特定频率的神魂波动无法开启,强行破解会损毁内容。
“需要韩淼或者接收者的神魂频率……”陆衍皱眉。
“接收者……”林惊涛目光一闪,“王二将玉片放在那里,显然是留给别人来取!我们在那里守株待兔!”
然而,他们在废料仓外潜伏了两日,却未见任何人来取玉片。对方似乎极其谨慎,或者……王二的传递只是单向的,接收者另有方式确认或取信。
就在他们考虑是否直接控制王二进行审问时,丹霞圣女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她在协助治疗熔炉事件伤员时,从一名受伤的丙辰工坊中级炼器师口中,偶然听到一个传闻:当年明溪真人在卸任前,似乎曾秘密处理掉一批“实验失败、带有污染性质”的材料,其中就包括一些“颜色怪异、性质不稳”的金属块。处理地点,疑似在关城地下深处,靠近地火排泄口的某个“废弃净化池”。
“废弃净化池?颜色怪异的金属块?”陆衍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那第三块标注“炼制失败损毁”的玄机密铁!“难道那里就是藏匿或销毁证据的地方?”
他与林惊涛立刻将此信息上报。太玄真人当机立断,派遣一队绝对可靠的执法堂精锐,由清微道士暗中跟随,秘密前往那个位于关城地下数层、早已废弃多年的“癸字号净化池”进行探查。
净化池位于错综复杂的地下管道系统深处,环境恶劣,充斥着各种有害气体与残留的污秽能量。当执法堂修士强行破开锈死的闸门,进入那巨大的、布满凝固污垢的池体空间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池底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散落着数十块大小不一、颜色呈现诡异暗红、深紫或灰黑色的金属残块!这些残块大多扭曲变形,表面布满腐蚀孔洞,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不适的怪异气息。而在池壁角落,一个被重重污垢掩盖的凹陷处,执法修士发现了一具早已化为枯骨、却依旧穿着丹器司执事服饰的骸骨!骸骨旁,有一个破碎的储物袋,里面除了些寻常物品,还有一枚身份玉牌——上面刻着的名字,赫然是当年丙字三号库的管理员,赵海!
赵海不是应该在灵植园寿终正寝吗?他的骸骨,怎么会出现在这废弃的净化池底?旁边还有这么多可疑的金属残块?
消息传回,密室中一片死寂。
太玄真人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杀意:“杀人灭口,藏尸灭迹……好一个明溪!好一个‘癸水’!”
赵海的骸骨与那些“失败”的金属残块,几乎可以确认,明溪真人当年以“癸水”项目为掩护,进行的绝不是什么正当研究!而赵海,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仓库管理员,恐怕就是因为知晓或参与了密铁的异常处理,最终被灭口于此!
“盟主,现在证据已足,是否……”璇玑长老沉声道。
太玄真人抬手制止,他看向那枚从废料仓暗格中取出的淡绿色玉片,又看了看关于韩淼、王二的报告,最后目光落在陆衍身上。
“陆衍,你心思缜密,察觉王二异常,找到净化池线索,功不可没。如今,明溪之罪已昭然若揭,但其人隐匿,图谋未明,且其在同盟内部恐仍有羽翼。下一步,你以为该如何?”
陆衍深吸一口气,肃然道:“盟主,晚辈以为,明溪真人(或‘蛛母’)经营多年,所图绝非小事。其通过‘织网’、墨云、韩淼等棋子布局,渗透工坊,篡改密铁,甚至可能对大阵动手脚,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从内部破坏。那些掺入域外材料的密铁,那些‘癸水’试验,或许都是为了某个更大的、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发动的……仪式或召唤做准备!”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赵海骸骨被发现,净化池暴露,韩淼与王二的传递渠道也被我们监控,对方必然已有所察觉。他们可能会加速行动,也可能会断尾求生,蛰伏更深。我们需双管齐下:一方面,以雷霆之势,控制韩淼与王二,顺藤摸瓜,挖出更多暗线;另一方面,请清微、玄尘前辈,不惜代价,彻底排查关城大阵所有可能与‘癸水’、明溪相关的节点,尤其是‘震’位及类似区域,找出并清除所有隐患!同时,需加强关城警戒,防备对方狗急跳墙,发动直接袭击或破坏。”
太玄真人听罢,缓缓点头:“所言有理。便依此策!璇玑,立刻抓捕韩淼、王二!清微、玄尘,全力排查大阵!怒海、玉衡,加强关城各要地防务!陆衍,林惊涛,你二人……随老夫一起,我们亲自去会一会那位‘隐居’的韩淼执事!”
“是!”
夜幕下的镇魔关,依旧灯火通明,肃杀之气却悄然浓烈到了极点。一张针对潜藏毒瘤的大网,已然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