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展中心外的狂热人潮,与劳斯莱斯幻影车内的宁静,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林霄靠在真皮座椅上,闭着眼,将今日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隔绝在脑后。
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赢得酣畅淋漓。
从今天起,景城医学界,他说了算。
这感觉,还不错。
就是有点费蓝。
“以气凝针”听起来狂拽酷炫,可实际上,那三针几乎抽空了他体内玄天功真气的三分之一。尤其是最后一针逼出心蛊,更是耗费了大量心神去追踪、锁定、剥离。
此刻,他丹田里的气旋都慢悠悠的,一副电量不足的样子。
开车的慕云溪透过后视镜,悄悄瞥了一眼林霄。
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如同神明降世的男人,此刻安静地靠在座椅上,侧脸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灯下忽明忽暗,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的心脏,没来由地一紧。
那个在台上凭三问定乾坤、一念间废掉百年医盟道统的男人,终究也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
回到别墅,赵莽早已带着几个心腹等候在门口。
看到林霄下车,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再也抑制不住激动,一个箭步冲上来,双眼通红。
“霄哥!……牛逼!”
他憋了半天,最终只从嘴里蹦出这两个字。
赵莽的身后,那几个四海商会的好手,也齐刷刷地对着林霄九十度鞠躬,眼神里全是狂热的崇拜。
“霄哥!”
这排面,搞得跟黑社会大哥荣归故里似的。
林霄摆了摆手,懒得跟这群糙汉子计较。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妥了!”赵莽拍着胸脯,“孙道甫那老小子一抬走,剩下的那帮人比兔子还听话。所有加入新医盟的名单、旗下产业的初步清算报告,都在这了!我按您的吩咐,让他们连夜整理出来的。”
说着,他将一叠厚厚的文件递了过来。
林霄接过,随手翻了翻。
呵,还挺自觉。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代皇帝都喜欢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一套了。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确实容易上头。
“行了,你们也忙了一天,都回去休息吧。”林霄把文件丢给慕云溪,自己则径直走向书房,“后续的事,明天再说。”
“好嘞!”
赵莽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慕云溪抱着那叠文件,看着林霄略显疲惫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跟了进去。
书房里。
林霄将自己摔进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身体上的疲惫还在其次,主要是精神上的消耗太大了。
今天这局,看似是他一人横扫全场,实则每一步都在走钢丝。
从选定病人,到现场的三问,再到最后揭露“回春九针”的缺陷,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岔子,他和慕氏集团都会立刻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幸好,他赌赢了。
“喝口水吧。”慕云溪倒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林霄接过来一饮而尽,随手又拿起赵莽送来的那叠文件。
“别看了,明天再处理吧。”慕云溪忍不住劝道,“你今天……太累了。”
“没事。”林霄摆了摆手,“我得看看这帮孙子,哪些是真心投靠,哪些是墙头草,哪些又该敲打敲打。”
他翻开第一页,是新医盟的成员名单。
嚯,景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药行,十有八九都在上面了。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古人诚不欺我。
他一页页地翻着,目光却渐渐有些飘忽。
那个心蛊的手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阴毒,诡异,带着一股子南洋那边的邪性。
这和叶家那本祖传日记里提到的“长生殿”,味道太像了。
叶家先祖用家族气运和长生殿交易,换来百年富贵。
那么,今天这个病人呢?
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通过这个病人,向自己传递某种信息?
一个警告?
或者说,一个试探?
长生殿……
这三个字,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所有事情的背后。
十年前的灭门惨案,慕云溪父母的离奇死亡,叶家的百年诅咒……似乎都和这个神秘的组织脱不了干系。
烦。
怎么感觉打完了一个新手村,后面还有一堆世界boSS等着排队。
连日的高度精神紧绷,加上今天真气的巨大消耗,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
林霄的眼皮越来越沉,手里的文件也变得模糊不清。
算了,天大的事,也得等睡醒了再说。
他就这么靠在沙发上,手里的文件滑落在地毯上,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不知不觉中,他睡了过去。
深夜十一点。
整个别墅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慕云溪换下了一身干练的西装,穿着一套丝质的睡衣,端着一杯热牛奶,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她本来想看看林霄还在不在忙,需不需要帮忙。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他蜷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样子。
台灯柔和的光晕,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让他少了几分白日的锋芒毕露,多了几分卸下防备后的安静。
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慕云溪的脚步,就这么顿住了。
她的目光,胶着在林霄的脸上,再也无法移开。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出今天白天的一幕幕。
那个如同天神下凡,以一己之力,为“我们”扳回一切的男人,此刻,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面前,累得像个孩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用“高冷”、“理智”筑起的所有心防。
那不是感激,不是欣赏,也不是盟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而是一种最纯粹的,最原始的……心疼。
她的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轻轻放下手里的牛奶,走到一旁的柜子,拿出一条柔软的羊绒毛毯,然后,一步步,极其缓慢地靠近沙发。
她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生怕惊扰了这个沉睡的男人。
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指尖在收回时,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温热的。
慕云溪像是触电一般,猛地缩回了手,一颗心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起来,脸颊也烫得厉害。
她看着林霄那张疲惫的睡颜,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福伯。
在她过去无数个因为工作而熬夜的深夜,福伯总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福伯说,那叫安神汤,是他跟一位老友学的方子,能静心安神,滋养亏耗的心血。
对,安神汤。
他今天心神消耗这么大,一定需要这个。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慕云溪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书房,径直走向了那个她几乎从未踏足过的“禁地”——厨房。
……
午夜。
林霄是被一阵若有若无的、清甜又带着一丝药香的味道唤醒的。
他睁开眼,还有些迷糊。
身上盖着一条温暖的毛毯,书房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而不刺眼。
他偏过头,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在沙发旁边的单人扶手椅上,慕云溪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怀里端着一个白瓷小碗,碗里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那股好闻的味道,正是从碗里传来的。
她似乎是等得久了,也有些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像个正在打瞌睡的小猫,却依旧固执地用手护着那个碗,似乎是怕它凉了。
这一幕,让林霄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外界眼中杀伐果断、高不可攀的冰山女总裁,此刻为了等他醒来,抱着一碗汤,在深夜的书房里打盹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今天在外面赢得的一切,整个景城医学界,似乎都比不上眼前这一碗不知名的、热气腾腾的汤。
“嗯……”
慕云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当看到林霄正看着自己时,她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将手里的碗递了过去,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你……你醒了?”
她的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抹可爱的红晕。
“这是……福伯做的?”林霄坐起身,接过那个还有些温热的碗。
“不……不是……”慕云溪的眼神有些躲闪,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做的。”
林霄拿着汤勺的手,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慕云溪那双写满了“紧张”和“期待”的眸子,忽然笑了。
他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
汤汁温润,带着茯苓和莲子的清香,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甜味。
味道……竟然还不错。
一股暖流,从喉间滑入胃里,然后,扩散至四肢百骸。
驱散了所有的疲惫,抚平了所有的心神消耗。
“怎么样?”慕云溪看着他喝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神情,比今天在台下等结果时还要紧张。
“嗯。”
林霄没有说话,只是又舀了一勺,然后,在慕云溪错愕的目光中,将汤勺递到了她的嘴边。
“你……你干什么?”慕云溪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心跳都漏了半拍。
“尝尝。”林霄的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有点甜,下次别放糖,放盐。”
慕云溪的大脑,一片空白。
……
静谧的深夜,昏黄的灯光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林霄一口一口地喝着汤,慕云溪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穿过云层,温柔地洒了进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