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霄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也彻底击碎了慕云溪最后的侥幸。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
接着，他做了一件让慕云溪更加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来逼宫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书房里那些冰冷的商业文件，最后重新落回慕云溪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正好相反，我是来掀桌子的。掀掉我们之间，那张早该被撕掉的、虚假的‘桌子’。”
慕云溪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她完全跟不上林霄的节奏。
就在她还在为“笼子”而心神巨震时，林霄却已经把话题带到了另一个她完全无法预测的方向。
不等她消化，林霄投下了那颗真正能将两人关系彻底归零的重磅炸弹。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那个你用来逼我签下婚约的‘洗澡视频’。是假的。”
慕云溪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猛地缩成了针尖！
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最大的秘密，她自以为拿捏住林霄的唯一“把柄”，她为了达成目的唯一一次不择手段的“污点”……
就这么被对方轻飘飘地、赤裸裸地揭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脸上，让她那惨白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这比当众扇她一耳光，还要让她难堪一万倍！
“我……”她想解释，想辩白，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霄却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他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从我看到那段视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是用AI换脸技术合成的。手法很专业，几乎能以假乱真。可惜，合成者的物理学得不太好，浴室里水蒸气的折射率和镜头的焦段变化，有零点几秒的逻辑错误。”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她的谎言剖析得清清楚楚，不留半点余地。
这一下，慕云溪连最后一点侥幸都被剥夺了。
他是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地知道，那是一场骗局！
那……
那他为什么还要答应签下那份屈辱的协议？任劳任怨地帮慕家解决危机？
无数个“为什么”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慕云溪的思维。
她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懂过眼前这个男人。
她自以为是的掌控，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她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在舞台上表演着拙劣的戏码，而台下那个唯一的观众，早就看穿了一切，却饶有兴致地陪着她演到了最后。
看着慕云溪脸上那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林霄在心里叹了口气。
摊牌的感觉，确实挺爽。
但他要的不是这个。
他指了指慕云溪放在办公桌上的那台黑色手机，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所以，那份建立在谎言上的协议，对我来说，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今天之所以还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废话，不是因为那个可笑的视频，更不是为了扳倒叶家后，慕氏集团那点股份和酬劳。”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书房的墙壁，看到更深、更远处的黑暗。
“是因为福伯说的‘笼子’！”
“是因为我们，可能都身处在一个比叶家危险一万倍的棋局里，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在这样的危险面前，我需要一个真正的盟友，一个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而不是一个……被协议和谎言绑架来的‘合作伙伴’。”
林霄的话，字字诛心。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慕云溪的心上。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坦荡到让她无地自容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陪着自己演戏，不是为了看笑话，而是为了……一个更宏大的目标。
一个她之前完全无法理解，但此刻却隐隐感觉到真实不虚的目标。
她内心的羞耻和难堪，在这一刻，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是震惊，是困惑，也是一丝……莫名的触动。
这时，林霄下了最后的通牒。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
他指着那台手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删了它。我们之间所有的虚假和算计，一笔勾销。从今以后，我们是面对同一场风暴的、真正的盟友。”
“或者……”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明天就从这里搬出去。你给我的，我加倍还你，我们两不相欠。”
这不是威胁。
这是一种选择。
一种让她在“虚假的掌控”和“未知的真相”之间，必须做出的选择。
慕云溪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她的大脑，在疯狂地进行着有生以来最激烈的天人交战。
理性告诉她，不能删！
这是她对林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制约！这个男人太神秘，太强大，一旦失去这个“把柄”，他将彻底脱离自己的掌控。
可感性却在尖叫。
删了它！
这个所谓的“把柄”，从头到尾就是个谎言，是她亲手制造的隔阂。留着它，就是留着一份屈辱和不信任。她将永远无法触及林霄口中那个“更大的危险”，也永远无法解开自己心中那个关于“笼子”的、刚刚萌芽的恐惧。
她看着林霄那坦荡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商业算计，是何等的可笑和幼稚。
在真正的风暴面前，一纸协议，一个谎言，又算得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最终，慕云溪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里面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已化为一片决然。
她没有再看林霄一眼。
而是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台黑色的手机。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屏幕亮起，她熟练地解锁，进入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那个被她命名为“最终保险”的视频文件，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指尖，悬停在那个文件的上方，微微颤抖。
那里面，承载着她最初的无奈，她的算计，以及……她作为一个商人的、不光彩的一面。
删掉它，就等于亲手打碎自己过去的骄傲和伪装。
但……
也等于，迎接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或许充满危险，但绝对真实的可能性。
够了。
这种活在面具下的日子，真的够了。
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指尖，落下。
【删除】
【您确定要永久删除此文件吗？文件将无法恢复。】
一个鲜红的对话框跳了出来，做着最后的警告。
慕云溪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那个“确定”的按钮。
屏幕上，一个小小的动画闪过。
那个文件，那个谎言，那份虚假的契约，在她的眼前，被彻底粉碎，化为乌有。
做完这一切，慕云溪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那股从接手慕氏集团开始就一直强撑着的、紧绷到极致的意志力，在这一刻，轰然垮塌。
她紧绷的肩膀，第一次在林霄面前，无力地垂落下来。
高跟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踉跄了一下，整个人跌坐进身后的真皮老板椅里，双手掩面，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如释重负般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