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舶司改革的红利如潮水般涌现,东南沿海的港口日夜喧嚣,海商的欢呼和银钱的脆响交织成一曲繁荣的乐章。
然而,端坐于临安深宫的赵构,目光却已越过这近海的喧嚣,投向了那片更深、更远的蔚蓝。
他深知,海洋的利益越大,潜藏的风险和挑战也越大。
无序的开拓、猖獗的海盗、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海上争霸,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点来掌控。
这个支点,不能仅仅停留在陆地上的港口衙门。
他的手指,在巨大的海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群岛标记上——澎湖。
“传水师统领王恩、市舶总提举沈复、以及熟知海情的蒲择之觐见。”
赵构的声音在福宁殿内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片刻后,三人匆匆入殿。
水师统领王恩一身戎装,肤色黝黑,是韩世忠麾下擅长水战的老将;
沈复精明干练;
蒲择之则依旧带着海风的气息。
赵构没有寒暄,直接指向海图上的澎湖群岛:“三位爱卿,对此地,有何见解?”
王恩率先抱拳道:“陛下,澎湖群岛,位于泉州外海,扼闽海之咽喉,岛屿众多,有良港可避风。
然其地贫瘠,淡水稀缺,以往仅有少数渔民季节性居住,并未设官治理。”
沈复补充道:“从市舶角度看,此地确是南北海船往来之要冲,若能设立关卡,便于稽查商船,征收税赋。
只是……建设维护,耗费颇巨。”
蒲择之作为海商,眼光更为实际:“回陛下,澎湖确是重要地头。
往来商船常在此补充淡水、躲避风浪。
但那里也是海寇巢穴之一,‘浪里蛟’陈三枪一伙就时常在彼处出没,劫掠商船,甚是猖獗!”
“海寇巢穴?扼守要冲?良港可泊船?”
赵构眼中精光闪烁,蒲择之的话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
乱,意味着需要秩序;
重要,意味着必须掌控!
“好!正因为是海寇巢穴,才要清剿!正因为扼守要冲,才要掌控!”
赵构猛地一拍海图,声音斩钉截铁,“朕意已决!
在澎湖群岛设立‘澎湖巡检司’,直属枢密院与市舶司双重管辖!
这,将是我大宋经略海洋的第一块基石!”
三人闻言,俱是一震!
在海外荒岛设立正式的官府机构,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赵构不容他们质疑,开始详细阐述他的构想,一个清晰的海洋战略雏形,首次展现在臣子面前:
“澎湖巡检司,非比寻常州县!其职责有五!”
“第一,靖海安民,清剿水寇!”
赵构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恩,“王卿,朕拔给你精锐水师战舰二十艘,精兵两千,以澎湖为基地,给朕扫清福建至广南东路沿海的所有海盗!
凡有归顺者,可编入水师;
负隅顽抗者,尽数剿灭!还海商一条平安航道!”
“末将遵旨!”王恩轰然领命,眼中战意勃发。
肃清海疆,是水师的天职。
“第二,设立关卡,征收洋税!”
赵构看向沈复,“沈卿,在澎湖主岛修建港口、货栈、税关!
所有途经澎湖海域的远洋商船,必须在此停靠检验,按新制缴纳‘洋税’!
同时,提供淡水、食物、船舶修缮之利,使其成为海上补给的中转站!”
“微臣明白!此举可有效管理海贸,增加税入!”沈复立刻领会了其中深意。
“第三,筑城屯兵,永镇海疆!”
赵构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澎湖主岛位置,“招募流民、罪囚,前往澎湖开垦荒地,修建堡垒、营房、了望塔!
朕要在那里驻扎一支常备水军,使澎湖成为我大宋在海外永不沉没的战舰!
进可前出深海,退可屏障闽浙!”
“陛下圣明!此乃长治久安之策!”王恩由衷赞道。
拥有一块海外基地,对水师行动意义重大。
“第四,观测天象,绘制海图!”
赵构的思虑更为深远,“命钦天监选派人员,随船前往,建立观测站,记录潮汐、风向,绘制更精准的南海海图!
同时,招募熟悉水性的当地人,探查周边水道、暗礁,为日后更大规模的航行做准备!”
“第五,宣慰藩属,播撒王化!”
赵构最后道,“巡检司官员,需友善对待过往的异国商船,乃至附近岛屿的土着,宣扬大宋威德,鼓励通商。若遇有藩国使节,可引导其前往临安朝贡!”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澎湖巡检司的职能,远远超出了一个简单的治安机构或税务关卡,它俨然是一个集军事、行政、经济、外交、科研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性海洋前哨基地!
“此乃……千古未有之创举!”蒲择之听得心潮澎湃,作为海商,他太清楚一个安全、有序、有补给基地的航线意味着什么!
“陛下深谋远虑,草民五体投地!”
“蓝图已绘,关键在于执行!”
赵构目光扫过三人,“王恩,朕命你暂兼澎湖巡检使,总揽军务,清剿海盗,筑城屯兵!
沈复,你负责协调钱粮物资,筹建港口税关!
蒲择之,朕授你市舶司顾问之职,凭借你的经验和人脉,协助王将军安抚商旅,招抚海寇!”
“臣等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经略这海上门户!”三人齐声领命,感到肩负的使命重大而光荣。
旨意迅速下达,帝国的战争机器和行政体系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韩世忠从长江水师中抽调了二十艘最坚固的战舰和两千名经验丰富的官兵,拨付给王恩。
工部、户部调拨了大量的建材、粮秣、银钱。格物院甚至送来了新式的指南针和望远镜。
一个月后,一支由战舰、运输船组成的混合船队,满载着士兵、工匠、官员和物资,在王恩的率领下,浩浩荡荡驶离泉州港,向着东南方向的澎湖群岛进发。
消息传出,沿海震动。
海商们欢欣鼓舞,期盼着航线的彻底安宁。
而盘踞在澎湖及附近岛屿的各路海盗,则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浪里蛟”陈三枪试图负隅顽抗,但在大宋正规水师的雷霆打击下,其乌合之众一触即溃,陈三枪本人被王恩亲手斩杀,首级悬挂在旗舰桅杆上示众。其余小股海盗,或望风而逃,或纷纷请降。
王恩登陆澎湖主岛(后称妈宫岛),选择了避风条件良好的港湾,开始修建堡垒、码头、营房。
随行的工匠和招募来的流民,在军队的保护下,砍伐树木,开凿水井,平整土地。
一座简陋却功能齐全的海上堡垒,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高高的了望塔上,升起了大宋的龙旗和“澎湖巡检司”的旗帜,迎风猎猎作响。
很快,第一座税关建立起来,第一笔“洋税”顺利征收。
过往的商船在惊讶于这海外官署效率的同时,也享受到了安全的停泊和及时的补给。
钦天监的官员开始记录天文水文,绘制新的海图。
澎湖,这个以往无人问津的荒岛群,正式纳入了大宋的版图,成为了帝国迈向海洋的第一个坚实的脚印。
当王恩的第一份奏报——《澎湖已定,海疆初靖》——通过快船送达临安时,赵构站在海图前,用朱笔在澎湖的位置上,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坚实的圆圈。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澎湖,投向了更南方的琉球,投向了那片蕴藏着无尽财富和机遇的南洋诸国。
“大海,才是未来的疆场。”
赵构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征服者的光芒,“澎湖,只是一个开始。
朕要的,是星辰大海!”
大宋的海洋世纪,在这一刻,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