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河畔,地火岩蟒陨落,炎杀大阵崩解,秘宝被夺。影杀亡命逃回总坛,将亲眼所见、亲身所感的恐怖景象,一字不漏、甚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悸汇报上去后,整个血煞宗高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如果说之前的失败还只是让他们愤怒、忌惮,那么这一次,则是彻骨的寒意和一种大厦将倾的绝望预感。
六阶妖兽,堪比法则境,且占据绝对地利,加上经营多年的大阵和秘宝埋伏……这样的力量,即便放在九玄界任何一处,都足以让一个大宗门伤筋动骨,甚至改变一场中等规模战争的走向。
然而,在那个灰衣人面前,这一切,都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被他随手一“抓”,便抓走了核心,捏成了他掌心一颗温润的“珠子”。
这是何等的无力感?这是何等的差距?
血神殿内,落针可闻。连一向暴躁的赤炎殿主,此刻也只是脸色惨白地坐在那里,嘴唇哆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长老闭着眼睛,手中的蛇头拐杖却在微微颤抖。血冥老祖王座周围的血煞之气,翻滚得如同沸腾的油锅,显示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地火元灵珠……”血冥老祖嘶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抽取地火精华,凝聚元灵珠……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法则境能做到的了。他对‘火’之一道的掌控,已近乎‘道’之本源。”
他猛地睁开眼,兜帽下的猩红光芒前所未有的炽亮:“传令!九幽血河大阵,全开!所有弟子、长老,进入各自阵眼位置,不惜一切代价,灌注灵力!唤醒所有沉眠的‘血神子’!准备……血祭!”
“血祭?!”众人闻言,无不骇然失色。血祭,意味着要抽取大量门人弟子的精血甚至神魂,作为献祭,以换取大阵的最大威力或唤醒更恐怖的存在!这是最后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禁忌手段!
“宗主!三思啊!”一名长老忍不住颤声道,“全开大阵,消耗已是海量,再行血祭,我宗数百年根基,恐将毁于一旦!”
“是啊,宗主!幽冥教和七杀殿的援兵已在路上,或许我们可以再等等……”另一人也劝道。
“等?!”血冥老祖厉声打断,声音尖锐,“等到他打上山门,将我们一个个像拍苍蝇一样拍死吗?!等到他闯入血炼窟,惊扰老祖清修吗?!此人之强,已非人力可挡!不借助血河大阵和老祖之力,我们所有人,今日都要死在这里!”
他环视下方,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这是灭门之祸!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没有第三条路!执行命令!违令者,立斩!”
感受到宗主那决绝的杀意和疯狂的意志,无人再敢反对。一道道充满绝望和悲壮的命令,迅速传遍整个血煞山脉。
一时间,血煞山脉上空的血色云雾,如同被烧开的血水,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无数道血色光柱从群山各处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覆盖了方圆数百里、巨大无比、符文闪烁、散发着滔天怨气与血腥味的血色光罩——九幽血河大阵,全面开启!
光罩之内,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只剩下无尽的血色。狂暴的血煞之气凝聚成粘稠的血雨腥风,呼啸肆虐。山石草木,皆被染上一层暗红。无数身披血色衣袍的血煞宗弟子,如同蚂蚁般涌入各处阵眼,面色苍白却眼神疯狂地将自身灵力,甚至逼出精血,注入大阵之中。更有一批批被选中的低阶弟子和外门仆役,被冷酷地拖到特定的祭坛之上,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化作一道道血光,融入大阵,成为大阵运转的“燃料”!
整个血煞山脉,化作了一座巨大的、正在燃烧自身血肉与灵魂的战争堡垒和血腥祭坛!悲号与煞气冲天,宛如人间炼狱!
就在血煞宗上下疯狂运转大阵,准备最后殊死一搏之际。
林枫,已然踏过了焚天河,来到了血煞山脉的外围。
他站在一处较高的山脊上,望着前方那笼罩在无边血色光罩之中、煞气冲霄、宛如魔域降临的连绵群山,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冷意。
“垂死挣扎,倒是够狠。”他评价了一句。能感觉到那大阵之中,无数生灵正在哀嚎、湮灭,化为纯粹的能量与怨念,滋养着这座邪恶的大阵。这种做法,无疑更增添了他对此地的厌恶。
他没有选择从哪个“山门”进入。血煞宗的山门,对于他而言,并无意义。
他只是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出现在了那厚重无比、血光流转的“九幽血河大阵”光罩之前。
光罩之上,血色符文明灭不定,散发出强烈的排斥与腐蚀之力,更有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在光罩表面浮现,对着林枫发出无声的咆哮与诅咒。寻常修士,哪怕是域场境巅峰,触碰这光罩,恐怕瞬间就会被血煞侵染、怨魂噬魂。
林枫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光罩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在他指尖触及光罩的刹那,那一片区域的光罩,如同遇到了绝对零度的炽热烙铁,瞬间向内凹陷、融化、出现了一个边缘光滑、仅容一人通过的孔洞!孔洞周围的血色符文疯狂闪烁,试图修复,却仿佛被一股更高级的“秩序”力量压制、排斥,无法靠近分毫!
林枫就这样,如同穿过一道普通的水帘,一步,迈入了这被血煞宗视为最后屏障、固若金汤的九幽血河大阵内部!
就在他进入大阵的瞬间——
“敌袭——!!!”
凄厉到变形的警报声响彻群山!无数道神识和阵法探测,瞬间锁定了他这个“闯入者”!
轰轰轰轰!
大阵被彻底激活!地面之下,无数道粗大的、完全由精血与怨力凝聚而成的血色锁链破土而出,如同无数条择人而噬的血蟒,从四面八方缠绕向林枫!天空之中,粘稠的血云翻滚,降下腐蚀性极强的血雨,更有无数由煞气凝结而成的血色刀枪剑戟,如同暴雨般攒射而下!更远处,几座山峰之上,亮起了刺目的血光,那是阵法加持下的远程攻击法阵在充能!
血煞宗,用整个宗门为基,以无数门人精血神魂为祭,催动的最强护宗大阵,展现了它狰狞恐怖的一面!攻击之密集,威力之强,覆盖之广,足以在短时间内将数名法则境强者淹没、重创!
面对这铺天盖地、仿佛整个血色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的恐怖攻击,林枫只是微微抬起了头。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袭来的血色锁链、血雨、煞气兵刃,以及远处正在充能的攻击法阵。
然后,他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仿佛将周围百丈内浓郁到化不开的血煞之气,都吸入了肺中。
紧接着,他张口。
吐出了一个字。
“散。”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
但就在这个字出口的刹那——
以林枫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根本“净化”与“秩序”之力的波动,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开来,扫过方圆千丈!
波纹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那如同活物般缠绕而来的血色锁链,在接触到波纹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崩解,还原为最原始混乱的灵气和丝丝缕缕消散的怨念。
那腐蚀性极强的粘稠血雨,在半空中便蒸腾、净化,化为无害的红色水汽。
那漫天攒射的煞气兵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绝对坚固的墙壁,纷纷凝滞、颤抖,然后“噗噗噗”地化为缕缕黑烟飘散。
远处山峰上,那些正在充能的攻击法阵,血光骤然黯淡、紊乱,阵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轰轰”几声,接连炸裂,火光冲天!
甚至连笼罩天空的厚重血云,都被这净化波纹扫开了一大片,露出了后方灰蒙蒙却真实的天空!
千丈之内,为之一清!所有阵法攻击,烟消云散!
这一幕,比之前任何一次碾压,都更加震撼人心!
因为这一次,林枫对抗的,不是一个阵法,不是几只妖兽,也不是几名修士,而是……以整个血煞宗山门为基、以无数生灵血祭为柴、全面发动的上古凶阵!
而他,仅仅是一个字,一口“气”,便让这凶阵的狂暴攻势,在这千丈范围内,彻底失效!
血煞山脉各处阵眼之中,那些正在拼命灌注灵力、甚至献祭自身的血煞宗弟子长老,全都呆住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大阵的联系,在那片区域出现了诡异的“空白”和“排斥”!仿佛大阵的力量,在那个灰衣人面前,自动退避、瓦解!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有长老失态地尖叫,“九幽血河大阵,汲取地脉血煞,融合万魂怨力,乃是上古流传的绝世凶阵!怎么可能被一个字破开?!”
“他不是在破阵……他是在……‘否定’阵法的存在!”大长老苍老的声音带着颤抖,“言出法随……万法不侵……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吗?!”
血冥老祖在王座上,猛地站起,周身血煞之气剧烈翻滚,显示出他内心的滔天巨浪。他死死盯着水镜术(一种高级的观测法术)中那个闲庭信步般行走在血色世界里、所过之处血煞退避的灰衣身影,牙齿几乎要咬碎。
“启动‘血神子’!所有法则境长老,随本座……迎敌!”他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中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任由他这样“散步”下去了!必须在他抵达核心区域前,集中所有最强力量,将其拦截、击杀!
林枫似乎并不急于赶路。他破开第一波攻势后,依旧背负双手,如同游览自家后花园一般,沿着一条明显是主道的、用血色石板铺就的山路,不紧不慢地向上走去。
山路两侧,原本有许多血煞宗的建筑、药园、兽栏,此刻早已空无一人,所有低阶弟子都躲入了建筑深处或逃往更后方。只有那无处不在的血色光罩和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煞气,提醒着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关乎存亡的战争。
走了约莫盏茶功夫,前方山路陡然开阔,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由黑红色巨石铺就的广场。广场尽头,是一座高达百丈、完全由白骨垒砌、散发着冲天怨气的牌楼,牌楼正中,以鲜血书写着三个狰狞大字——血煞门!
这里,才是血煞宗真正的山门入口。平日里有重兵把守,禁制重重。
而此刻,广场之上,已然是黑压压一片,站满了人!
最前方,是血冥老祖。他不再隐藏于兜帽之下,露出了真容。那是一个面容枯槁、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却猩红如血、散发着疯狂与暴戾气息的老者。他身穿一袭绣满了厉鬼图案的暗红法袍,手持一柄通体血红、仿佛由无数血管缠绕而成的诡异长剑——血河剑!周身法则境中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与身后大阵的血煞之气融为一体,宛如一尊从血海中走出的魔神!
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站着七道身影。这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个个气息渊深似海,最低也是域场境巅峰,更有三人,周身隐隐有法则符文流转,赫然是法则境初期的强者!他们是血煞宗硕果仅存的内门核心长老和最强的两位客卿!
再往后,是近百名气息凶悍、最低也是灵墟境后期的血煞卫精锐,结成战阵,煞气冲天。更远处,广场边缘的阴影中,隐隐有数十道气息诡异、似人非人、双目赤红、散发着浓郁死气与血煞之气的“人影”在蠕动——那便是被唤醒的“血神子”,以秘法炼制的、保留了部分生前战斗本能的强大尸傀,每一个都堪比域场境!
这几乎是血煞宗目前能拿出的、除了最后底牌之外的所有顶尖战力!他们堵在这里,要在这血煞山门之前,与林枫决一死战!
血冥老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缓步走来的林枫,嘶声道:“林枫!此地便是我血煞宗山门!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林枫在广场边缘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这严阵以待、杀气腾腾的阵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人倒是不少。”他淡淡地说,“可惜,都是些土鸡瓦狗。”
“狂妄!”一名脾气火爆的法则境初期长老怒吼,率先出手!他双手结印,身后浮现一片血海虚影,血海之中,一尊三头六臂的血色魔神虚影凝聚,六只手臂各持兵器,咆哮着朝林枫扑杀而来!威势惊天,将广场地面都震出道道裂痕!
与此同时,其他几名域场境巅峰和另外两名法则境初期长老也同时出手!或催动法宝,或施展秘术,或引动阵法之力!一时间,血光漫天,鬼哭神嚎,各种强大的攻击如同潮水般涌向林枫!
血冥老祖更是高举血河剑,引动整个九幽血河大阵的力量,一道粗大如柱、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无穷怨毒与毁灭之意的血色剑光,撕裂长空,后发先至,朝着林枫当头斩落!这是足以重创甚至斩杀同阶法则境强者的恐怖一击!
面对这集合了血煞宗近乎全部高端战力的联手一击,林枫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防御,没有闪避。
而是抬起了右脚。
然后,对着前方那汹涌而来的攻击浪潮,以及严阵以待的血煞宗众人……
轻轻,向前一踏。
只是寻常的一步。
但在他脚掌落地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直接敲击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巨响,从林枫脚下爆发!
以他落足点为圆心,整个巨大的黑红色广场,连同其下的山体地基,如同被一颗天外陨星击中,猛地向下一沉!剧烈的震动如同波浪般扩散开来,广场地面寸寸龟裂,无数碎石冲天而起!
更可怕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是整个天地都在排斥、在碾磨的恐怖“势”,随着这一步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海啸,朝着前方席卷而去!
那尊扑来的血色魔神虚影,被这股“势”迎面撞上,连一息都未能支撑,便如同沙雕般轰然溃散!
潮水般的各种攻击,无论是法宝光华还是秘术血光,在这天地排斥之“势”面前,如同遇到了绝对零度的烈焰,瞬间凝固、黯淡、然后无声无息地湮灭!
血冥老祖那惊天动地的血色剑光,斩入这“势”的范围后,速度骤减,光芒急速暗淡,最终在距离林枫尚有十丈距离时,便彻底耗尽能量,消散于无形!
而站在广场上、首当其冲的血煞宗众人,则感觉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厚重到无法想象的太古神山,朝着他们狠狠撞来!
“噗——!!!”
最前方出手的几名长老,包括那三位法则境初期,同时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口中鲜血狂喷,身形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面的白骨牌楼或山壁之上,骨断筋折,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
后方结成战阵的血煞卫精锐,战阵瞬间被冲垮,无数人惨叫着被震飞,筋断骨折,倒地不起,能站着的寥寥无几!
就连血冥老祖,也是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无边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仅仅一步!
仅仅只是向前踏出的一步!
集合了血煞宗所有高端战力、借助护宗大阵之力发动的联手绝杀,便如同笑话般被彻底瓦解!己方众人,非死即伤!
这是何等的力量?!这是何等的境界?!
血煞山门,白骨牌楼之前。
林枫一人独立,前方是狼藉的广场、倒地哀嚎的众人、以及那面如死灰、几乎道心崩溃的血冥老祖。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是一夫当关,一宗皆溃。
林枫收回踏出的右脚,目光平静地看向勉强站立的血冥老祖,以及他身后那高耸的白骨牌楼。
“现在,可以让路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幸存的血煞宗门人耳中。
血冥老祖嘴唇哆嗦着,看着满地伤兵,看着那几位重伤濒死的长老,再看向那个仿佛行走在另一个维度的灰衣身影,一股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他知道,血煞宗……完了。
除非……
他猛地转头,望向山脉最深处,那座被最浓郁血光笼罩、散发出令他心悸气息的禁忌山峰——血炼窟!
那里,还有最后的希望,或者说……最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