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上海法租界贝当路。
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一栋新落成的三层花园洋房前。
这栋建筑外观并不算特别起眼，与周围其他富商宅邸无异，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会发现其围墙略高，铁门更为厚重，且院内树木种植的位置颇为讲究，恰好遮挡了从外部直接窥视主楼的视线。
陈嘉树从车内走出，在白秀珠的陪同下步入其中。
这里是他以“陈文轩”这个化名，通过一家英籍犹太房产经纪购入的“安全屋”，购屋款项经过三家不同商号的周转，最终与一个虚构的南洋侨商关联起来。
“都安排妥当了？”陈嘉树步入书房，环顾四周。这间书房位于二楼背街一侧，窗户安装了加厚的防弹玻璃，窗帘是厚重的天鹅绒，隔音材料被巧妙地嵌入墙壁和天花板，确保内部的谈话绝不会外泄。
“全都按你的要求布置的。”白秀珠点头，“所有家具都是从不同店家零散购买。电话线是独立的，并且安装了最新的防窃听装置。”
陈嘉树满意地颔首。这个被他称为“金融暗堡”的地方，将成为他指挥未来那场跨国资本收割战的神经中枢。
几天后，在这间书房里，陈嘉树见到了两位他精心挑选的“操盘手”。
第一位是沈直，约莫四十岁，戴着金丝眼镜，神色精明而谨慎。他原是上海某英资银行的华经理，精通外汇、国际贸易结算和跨国资金调度，尤其熟悉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操作流程。因该银行内部派系倾轧，他成了牺牲品，被迫离职，正处在郁郁不得志的当口。
白秀珠通过杜镛手下控制的一个掮客，摸清了他的底细和困境，经过数次“偶遇”和“恳谈”，并用远超其原薪金三倍的报酬以及“参与宏大事业”的许诺，将其招揽至麾下。陈嘉树看中的是他严谨的职业素养和对国际金融规则的熟悉。
第二位是赵启明，不到三十岁，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毕业，衣着洋派，思维敏捷，对华尔街的运作模式和最新的金融工具（如保证金交易、期权等）有第一手的了解。
他回国本想大展拳脚，却因缺乏过硬人脉，只能在财政部下属的一个清水衙门做研究员，壮志难酬。
顾敏在非正式场合向陈嘉树提及过这个“有些本事但不太合群”的年轻人。陈嘉树让白秀珠以“某位欣赏他才华的实业家”的名义接触，提供了一份参与“隐秘国际投资”的挑战性工作，以及一份让他无法拒绝的薪酬和未来前景，成功将其网罗。陈嘉树看中的是他对华尔街的熟悉和年轻人敢想敢干的锐气。
选择这两个人，陈嘉树经过了深思熟虑。
沈直熟悉渠道但相对保守，赵启明敢于操作但经验稍欠，两人可以形成某种制约。更重要的是，他们背景相对干净，与国内外各大势力牵扯不深，且目前都处于人生低谷，易于控制，也……便于日后处理。
此刻，在这间隔音书房内。
“目前纽约股市行情看好，我认为还有上涨空间。”陈嘉树语气平静，“我这里有一笔资金，需要投入纽约股市，进行稳健的增值操作。”
沈直立刻进入状态：“先生，资金通道的安全性和隐蔽性是第一位。我建议通过我们在香港注册的‘远东贸易公司’作为中转，以支付‘机器设备采购款’和‘专利技术使用费’的名义，将资金分批汇往我在瑞士银行日内瓦分行为您开设的编号账户。”
他解释道，这种账户仅以号码标识，不显示持有人姓名，保密性极佳，是此时欧洲富豪和特殊机构常用的手段。
“可以。”陈嘉树点头，“初始资金三十万美元。需要多久能到位并开始操作？”
“分批汇入，避免引起注意，大约需要一个月。”沈直回答。
“太慢。”陈嘉树皱眉，“半个月。具体操作你负责，我只要结果。”
“是，先生。”沈直感受到压力，立刻应道。
“资金到位后，”陈嘉树看向赵启明，“你的任务是筛选标的，建立投资组合。以道琼斯工业指数成分股中的优质蓝筹股为主，比如美国钢铁、通用汽车。允许使用不超过两倍的保证金杠杆。我要的是在控制风险下的稳健增长。”
赵启明眼中闪过兴奋，这正是他擅长的领域：“明白，先生！我会制定详细的建仓计划和风险控制方案。不过，市场瞬息万变，具体的买入卖出时机……”
“具体的交易指令，由我直接下达。”陈嘉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们每周向我提交一份详细的持仓报告和市场分析。没有我的明确指令，不得进行任何计划外的操作。”
他必须确保每一个关键的节点，都在自己的绝对控制之下，尤其是未来那决定性的“多空转换”。
“是！”沈直和赵启明齐声应道。
会议结束后，书房内只剩下陈嘉树和白秀珠。
“这两个人，可靠吗？”白秀珠轻声问。
“目前看，能力和动机都符合要求。”陈嘉树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沈直求财和东山再起的机会，赵启明渴望施展抱负和获得认可。只要我们给予的足够多，掌控得足够紧，短期内不会出问题。”
“短期？”白秀珠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
陈嘉树抿了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映衬着他幽深的眼眸。
“秀珠，这件事成功后，涉及的金额会大到超乎想象。没有任何外人，能永远保守秘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两人……需要有一个‘妥善’的后续安排。这件事，你心里要有数，提前物色合适的人选，以备不时之需。”
白秀珠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后续安排”的含义。她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陈嘉树不再多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