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泣如诉的低语,仿佛一缕不灭的执念,穿透了万古的死寂,在萧辰的识海深处轻轻回响。
然而,不等他细细分辨,整个神殿大殿骤然一暗!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灰败,仿佛世间所有的色彩与生机,都在这一瞬间被一股至高无上的力量强行抽离。
萧辰脚下坚实的青石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风化,化作一片了无生机的灰白荒原。
“寂灭归墟阵!”
四个冰冷的字眼在萧辰心头炸响。
他只觉脚下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怖吞噬力,仿佛扎根于幽冥地府的巨口,正贪婪地吮吸着他的一切。
【剩余寿元:57年364天23时…57年364天22时…】
天道寿元面板上的数字,此刻不再是缓慢跳动,而是如决堤江河般疯狂倾泻!
只是站在这片灰白土地上,每多停留一息,就有一息的寿元被无情剥离!
“燃!”
萧辰心念电转,毫不犹豫地催动命火。
幽蓝色的火焰自他体内喷薄而出,瞬间形成一道坚实的火焰护罩,将那股吞噬之力暂时隔绝在外。
可就在此时,立于残碑之前的虚无子,那张无面面具下的空洞“眼眶”,似乎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瞥。
萧辰周身的命火护罩,竟如被泼了一盆冰水,火焰瞬间黯淡了三分,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好恐怖的压制力!
这根本不是力量层级的对抗,而是一种来自法则根源的湮灭!
“天衍仙帝燃尽亿万年寿元重塑天地,换来什么?”
虚无子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审判般的威严,反而带着一种仿佛看尽沧海桑田的疲惫与落寞,“众生依旧在争命,道统依旧在崩塌,你手中的碑,他守护的灯,终究还是走向了破灭。我不阻你……我只是不想再看一遍。”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寂灭幡却猛然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只有一道细如发丝,却黑得令人心悸的“无生之线”,悄无声息地划破空间,直斩萧辰的命门!
那条线上,不含任何灵力,却蕴藏着“终结”与“虚无”的极致法则。
萧辰瞳孔骤缩,命火化作一面厚重的盾牌挡在身前。
“轰!”
无生之线与火盾碰撞,没有爆发出光与热,反而像是黑洞吞噬了星辰。
萧辰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震荡之力透体而入,身躯如遭重锤,被狠狠震飞出十丈开外,喉头一甜,一缕鲜血自嘴角溢出。
但他更心惊的是,这一击之下,他识海中那枚裂痕遍布的玉碑虚影,竟剧烈晃动起来,蛛网般的裂痕已然蔓延到了最核心的区域!
这一瞬间,萧辰福至心灵,猛然醒悟!
此阵,根本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摧毁意志!
它在模拟,在重现“命火熄灭”的全过程!
它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寿元耗尽、希望成空,最终在最深的绝望中,连同那不灭的执念一同归于虚无!
“吾辈燃尽,只为后来者能走一步!”
焚命渊底,那七道惊才绝艳的残灵,临消散前的嘶吼犹在耳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萧辰真正的命火,不在面板,不在系统,不在于你能氪多少命,而在于那份“明知会死,仍愿前行”的决意!
他笑了,带着一丝痞气,带着一丝决绝。
在虚无子微怔的目光中,萧辰竟放弃了所有防御,缓缓盘膝坐下,主动切断了命火对自身的护持!
【剩余寿元:57年…56年…55年…】
寿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阵法吞噬,他的血肉开始干瘪,黑发中生出银丝。
“你们都说我是在篡命、窃命……”他在心中默念,像是在对虚无子说,又像是在对这方天地宣告,“可若天命注定要灭,那我萧辰,就算只剩三秒,也要用这三秒,点一盏灯!”
他猛然抬起左手,右手并指如刀,狠狠在手腕上一划!
“给我烧!”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整整二十年的寿元,化作最精纯的命能,尽数灌入那即将熄灭的命火本源之中!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幽蓝色火焰,不再是护体,而是自他神魂深处轰然腾起,其光之炽,其势之烈,宛如一颗即将爆发的太阳!
【警告!命能超载!本源反噬不可逆!】
系统的悲鸣,在这一刻竟转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但萧辰不管不顾,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全身沐浴在狂暴的命火之中,不退反进,竟主动朝着那再次袭来的“无生之线”,迎头撞了上去!
他要用这最璀璨的燃烧,去撞破这最深沉的虚无!
就在那幽蓝的命火即将与漆黑的丝线触碰,彻底湮灭的前一刹那——
“昂——!”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龙吟,自神殿地底深处轰然响起!
紧接着,整座寂灭归墟阵剧烈一颤,那片灰白荒原的下方,一只覆盖着星辰般骸骨的巨大龟首,缓缓抬起。
它那闭合了万年的眼睑,终于睁开了一丝缝隙!
仅是一瞥!
神殿外,那汹涌的葬星海竟瞬间静止,万丈狂澜奇迹般地倒流而回!
殿内,扭曲的时间法则被强行拨正,光阴回溯——一息,两息,三息!
恰好三息!
萧辰的身影,恰好回到了他撞向无生之线的前一刻,堪堪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哗啦!
一条通体透明,体内流淌着无数金色命纹的奇特小鱼,猛地从殿底涌出的海水中跃出,它围绕着那块残碑急速游弋三圈,体内无数金色命纹化作光影投射而出,竟与萧辰身上那熊熊燃烧的命火产生了玄之又玄的共鸣!
残碑深处,那无名碑灵的低语陡然变得急促而清晰:“火未熄!火未熄!”
“够了。”
星骸龟终于开口,声音古老而沉重,如同亿万吨海水在共鸣,每一个字都震得空间嗡嗡作响。
“当年帝斩七情,留你‘绝望’化身在此守碑,如今……该还了。”
虚无子那静立不动的身形,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然剧震!
他那无面的面具之下,第一次传出了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我不愿!我不愿再看希望破灭……可若你不燃,又有谁……来点灯?!”
他仰天长啸,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矛盾与解脱。
下一刻,他猛然将手中的寂灭幡狠狠插入地面!
“以此阵为薪,以此身为柴……助你……燎原!”
轰隆!
虚无子放弃了所有抵抗,自毁千年修为,以自身为引,竟主动引爆了“寂灭归墟阵”的阵心!
那吞噬一切的灰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纯粹的能量,倒灌回神殿中央!
就是现在!
萧辰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身形如电,瞬间扑至残碑之前!
他没有用手去触碰,而是眉心发光,强行从自己神魂本源中割裂下一缕,带着他最纯粹的意志与决意,狠狠地按入了残碑那最大的裂缝之中!
嗡——!!!
仿佛失散了亿万年的血亲终于重逢,萧辰识海中的玉碑虚影与眼前的残碑,在这一刻爆发出无比剧烈的共鸣!
残碑缓缓升起,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融入了萧辰背后那巨大的玉碑虚影之中!
两者合一的瞬间,系统最后一声提示音,在萧辰脑海中响起,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外挂剥离……本命道基生成……】
话音落下,那陪伴了萧辰一路崛起的玉碑虚影,连同整个天道寿元面板,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玄奥无比、仿佛蕴含了天地至理的古老命纹,深深烙印在了他的神魂最深处。
而在那狂暴的能量中心,虚无子的身影渐渐消散,化作点点光尘。
他最后一声呢喃,在风中飘散:
“你……才是真正的帝火。”
遥远的海岸边,一直静立如雕塑的命痕客,手中的那块残碑碎片忽然光芒大放,竟与远方神殿的气息遥相呼应,最终咔嚓一声,一道虚影浮现,与他手中的碎片拼合完整。
他浑浊的双眼倒映着神殿方向冲天而起的光柱,良久,发出一声轻叹。
“第十盏灯……要亮了。”
神殿之内,光华散尽,尘埃落定。
那道盘坐于残碑前的身影,在无尽的死寂中,终于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