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面具只遮住了左脸,露出的右半边脸庞却布满了干枯的褶皱,一只浑浊泛黄的眼珠,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死物,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死寂。
他静静地悬浮于火山口之上,仿佛一尊来自九幽的古老雕像,其身后四名黑袍人气息同样深不可测,如同四道沉默的鬼影。
仅仅是被那只浑浊的独眼注视着,萧辰便感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仿佛自己仅剩的六十五年寿元,都成了对方盘中的美食,随时可能被掠夺一空。
此人,便是归墟盟三大长老之一,血月。
“呵呵……”血月长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粗糙的砂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般的阴冷,“竟敢毁我命核祭仪,焚我大祭司真灵……小子,你可知罪?”
他缓缓抬起干枯的右手,遥遥指向萧辰,语气陡然变得森然凌厉:“燃命者,皆当诛!此乃天规!”
“天规?”萧辰立于祭坛残垣之上,掌心的命火升腾,缓缓凝聚成一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短刃,刃身上流光溢彩,竟比之前凝实了数倍。
他迎着血月长老那饱含杀意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你们这群躲在阴沟里,靠吸食他人寿元苟活的窃命贼,也配谈天规?”
他目光如刀,扫过血月身后的四名黑袍人:“打着守护天道的旗号,干的却是掘人根基、断人前路的勾当!老子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规矩!”
“无知竖子,冥顽不灵!”血月长老浑浊的右眼中闪过一丝暴怒,“命火乃天道禁忌,凡燃者,必遭天谴反噬,加速世界崩塌!我等所为,乃是拨乱反正,延续秩序!”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手!
“点灯!”
身后四名黑袍人齐齐应声,双掌一合,四盏缠绕着无数冤魂虚影的血色命灯骤然浮现在半空之中。
那灯焰并非火光,而是由无数被强行抽离的生魂与寿元凝聚而成,发出凄厉的哀嚎,仿佛在控诉着无尽的痛苦。
轰——!
四盏血灯同时爆开,化作四道滔天血浪,交织成一张弥天大网,朝着焚命渊底部席卷而下!
那血浪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充满了怨毒与毁灭的气息。
几乎在血浪成形的瞬间,萧辰瞳孔骤然一缩!
眉心玉碑清凉之意炸开,刹那预知,再度触发!
七息!
清晰无比的七息未来画面,如电影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第一息、第二息:滔天血浪将冲击下方刚刚由七道残灵稳固的命痕结界,结界将被瞬间撕裂。
第三息:血月左后方那名最矮的黑袍人,将趁乱引爆藏于袖中的一枚“断命雷”,其目标并非自己,而是企图彻底炸毁第三根锁柱,引动地底命核熔炉的残余力量。
第五息:在所有人注意力被爆炸吸引时,血月本人将遁入虚空,以超越元婴修士理解的速度,直接出现在寿奴少女身后,一爪夺其性命,掠其守灯人血脉!
七息之内,步步杀机,环环相扣!
这才是归墟盟高层的真正手段,狠辣、精准,不留任何余地!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萧辰!
“想得美!”
萧辰心中一声冷哼,连一息的思考时间都未曾浪费。
他猛地将右臂后拉,肌肉瞬间绷紧如满弓,手腕一振,那柄刚刚凝聚成形的命火短刃,便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幽蓝闪电,脱手掷出!
短刃的目标,并非那遮天蔽日的血浪,也非那四名黑袍人,而是——斜下方那根早已布满裂纹、作为结界支点的第三锁柱!
既然你要引爆,那老子就帮你一把,让你死在自己的算计里!
“嗤——!”
命火短刃划破虚空,在血浪降临前万分之一刹那,精准地斩入了锁柱最脆弱的裂隙之中!
轰隆——!!!
比之前更狂暴的爆炸发生了!
整根锁柱被萧辰主动引爆,积蓄在内的狂暴能量与地底命核熔炉的残力瞬间失控,形成了一道毁灭性的冲击波,悍然逆卷而上!
那名正准备偷袭的黑袍人脸上的狞笑刚刚浮现,便瞬间凝固。
他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下方涌来,那枚紧握在手中的“断命雷”甚至来不及掷出,便被狂暴的能量当场引爆!
“不——!”
一声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那名黑袍人连同他身周的血浪,被自己准备的杀招炸得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血月长老的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趁着爆炸的混乱掩护,萧辰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然出现在那守灯人少女身旁,低声急喝:“还能启动阵法吗?彻底封死这里!”
少女被爆炸的余波震得气血翻涌,但她眼中的坚定之色却愈发浓烈,重重地点了点头:“能!但是……需要有人留在阵眼,代替烛九阴,承受所有反噬,成为新的‘镇魂桩’!”
成为镇魂桩,意味着将以自身神魂与生命,永世镇压此地,不得超生!
萧辰闻言心中一沉。
就在此时,七道飘忽的命烬残灵缓缓浮现在半空之中,他们望着萧辰,又看了看下方的无尽深渊,为首的那道最为凝实的残影,竟发出了一声解脱般的淡笑。
“吾辈追寻大道,燃尽己身,却误入歧途,未能登顶……今日,便以这残魂执念,为后来者铺路吧。”
话音未落,七道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同时化作七道璀璨的流光,义无反顾地投入了环绕深渊的那七根残存的锁柱之中!
嗡——!
仿佛枯木逢春,七根锁柱上的古老金纹瞬间重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光芒彼此连接,在火山口的上方,迅速形成了一面巨大而厚重的金色光罩,将整个焚命渊彻底封印!
“混账!”
血月长老被这突如其来的封印隔绝在外,那只浑浊的右眼终于爆发出滔天怒火,他怒极反笑:“愚蠢!一群将死的残魂,以为这样就能阻止‘终焉之刻’的到来吗?待我盟主亲临,整个焚命渊,连同你们的骨灰,都将化作命核的燃料!”
他猛地伸手,一把撕下了左脸的青铜面具!
面具之下,并非什么狰狞的伤疤,而是一张老到极致,皮肤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宛如风干橘皮的脸!
他的生命气息早已枯败不堪,全靠那张面具下的秘法,以及不断窃取他人的寿元,才勉强维系着生机!
“血祭通灵,恭迎盟主!”
血月长老双手疯狂结印,他身旁仅剩的三名黑袍弟子脸上同时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
他们骇然发现,自己的寿元正不受控制地被长老的秘法强行抽取,生命力如开闸洪水般流逝!
萧辰见状,眼神一凛。
那柄掷出的命火短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回旋入手。
他深吸一口气,眉心那修复了七成的玉碑嗡鸣震荡,磅礴的精神力高度集中。
若不能在血月完成仪式、那所谓的归墟盟主降临前将其斩杀,今日此地,便是所有人的埋骨之所!
萧-辰缓缓闭上了双眼。
识海之中,过去那七息的预知画面被他反复推演、拆解、重组了千百遍。
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能量流动轨迹,最终汇聚成一个稍纵即逝的破绽!
血月长老在强行抽取他人寿元,并通过秘法转化的过程中,为了维持自身不被庞大的生命能量撑爆,其胸口膻中穴的位置,会短暂浮现一道微不可查的“命脉裂隙”,那裂隙存在的时间,不足一息!
就是那里!
萧辰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暴射!
“氪命!三年!”
他心中一声低吼,整整三年的寿元,被他毫不吝惜地尽数灌入右掌的命火短刃之中!
那柄原本只有尺长的幽蓝短刃,在磅礴的生命能量催化下,瞬间暴涨至十丈,化作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斩断星辰的巨大弧形刀罡!
刀罡之上,幽蓝色的命火熊熊燃烧,却散发着极致的冰寒!
“命火为刀,老子砍的,就是你们这群窃贼的天规!”
一声暴喝,响彻天际!
萧辰奋力一斩,那道十丈刀罡横空出世,以超越声音的速度,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金色光罩之外!
血月长老心头警兆狂鸣,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想要中断秘法后退,却已迟了半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美得令人心悸的幽蓝刀罡,精准无误地切入了他胸口刚刚浮现的那道“命脉裂隙”之中!
“呃……”
血月的动作僵住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塌陷,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那一刀瞬间湮灭。
紧接着,他身旁那三名被抽取寿元的弟子,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生机,身躯寸寸碎裂,化作三具枯骨,从空中坠落。
血月长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他那苍老到极致的身躯,便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雕像,彻底化作了漫天飞灰。
然而,就在胜利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彻骨寒意,猛然笼罩了萧辰的整个神魂!
他眉心的玉碑甚至来不及示警,一道全新的、却无比清晰的预知画面,便强制性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七秒之后。
无论是天衍大陆的哪个角落,整个天空的颜色都将瞬间变得晦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蒙上了一层灰幕。
紧接着,一道冰冷、漠然、不含任何感情的目光,将跨越无尽的星空与位面壁垒,精准地投射到他的身上。
一个宏大而古老的声音,将在他的灵魂深处直接响起:
“……找到你了。”
萧辰猛地抬头,握紧了掌中因耗尽能量而光芒黯淡的命火短刃,目光穿透了刚刚形成的金色封印,望向了那片看似平静的苍穹。
他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抹桀骜不驯的帅痞笑意。
“来啊……”
“老子这条命,可不是那么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