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堂的血还没干透，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刮遍了青云宗的角角落落。
杂役房里，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围着油灯，声音压得极低：“听说了没？那个萧辰，就是之前被王虎踹进毒坑的那个，一拳把赵炎给打死了！”“扯犊子呢？赵炎可是炼气四层，他一个连炼气都摸门晚的杂役，能有那本事？”“真的！执法堂的人都看见了，赵炎胸口陷了个坑，吐出来的血里都有碎内脏！”
外门弟子的住处更热闹，有人拍着大腿幸灾乐祸：“赵炎平时仗着他叔父是执事，抢了多少人的灵草？这下好了，栽在个杂役手里，报应！”也有人攥着拳头犯嘀咕：“可执法堂没治萧辰的罪啊……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这些外门弟子，还不如个杂役硬气？”
唯独风暴中心的萧辰，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知道他没回杂役房，更没人知道，当夜色浓得能掐出水时，他正蹲在乱葬岗的坟堆里，手指抠着湿冷的泥土。
这里是宗门扔“废人”的地方，死了的杂役、低阶弟子，连口薄棺都没有，挖个坑埋了就算完事。腐臭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呛得人嗓子眼发疼，几只野狗叼着半截胳膊，在坟堆里窜来窜去，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像鬼火。
萧辰避开野狗的獠牙，在一座新坟前停下——这是昨天刚埋的杂役，听说也是被赵炎的人打死后扔过来的。他没半分犹豫，双手插进泥土里，指甲缝里灌满了黑泥，硬生生把坟扒开。尸体还有点余温，粗布衣衫上沾着血和泥，他一把扯下来，不管上面还没干的尸水，直接裹在了自己身上。
冰冷的布贴着皮肤，带着死人的死气，像有小虫子往骨头缝里钻。萧辰却没皱一下眉，只是抬起手，盯着眼前那片只有他能看见的面板——【剩余寿元：19年】。
数字很清晰，可他的指尖还是忍不住发颤。
19年，对凡人来说够活小半辈子了，可对他这个修仙者来说，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够。经脉里的残毒没清干净，每一次灵气运转，都像有细针在血管里刮；炼气一层的修为，在宗门里跟蝼蚁没区别，别说冲击更高境界，说不定哪天执法堂就会拿“私斗致死”的罪名找他麻烦——孙岩这次没罚他，不代表下次还会网开一面。
他闭上眼，把心里的焦躁压下去，声音低得像在跟阎王爷讨命：“黑风瘴林……只有那里的百年毒蜥内丹，至阳至毒，能跟我骨髓里的寒毒对着干，以毒攻毒，要么活，要么死。”
黑风瘴林，宗门三大禁地之一。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连骨头都剩不下，剩下的一个也会疯癫而死。可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在他心口扎了根刺，不拔出来，早晚得疼死。
天快亮的时候，药园后墙的阴影里，林小刀正缩着脖子来回走，脚边的油纸包被攥得发皱。听见墙头上有动静，他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萧辰像只猫似的跳下来，才敢凑过去，把油纸包递过去：“萧哥，这里面有三块烤饼，我偷偷抹了点猪油，还有包粗盐，破布是我洗干净的……你真要去那林子？我听杂役房的老吴说，去年有个炼气五层的外门弟子进去，最后只找着半条腿。”
林小刀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还在抖，油纸包里的烤饼还带着点余温。萧辰接过来，摸了摸怀里的半枚玉符——这是老周头留下的，除了能开洞府，说不定还有别的用。他把玉符塞进林小刀手里，按住他的手腕，眼神看得林小刀心里发慌：“这东西你收好。我要是三天没回来，你就想办法交给执法堂的孙岩，记住，只能亲手交给他，别让任何人看见。”
不等林小刀再问，萧辰已经转身钻进了山里的雾气里。林小刀捏着冰凉的玉符，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雾里，喃喃自语：“以前连赵炎的跟班都不敢惹，现在一拳打死赵炎……萧哥他，早就不是跟我们一样的杂役了。”
黑风瘴林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墨绿色的瘴气像粘人的蛛网，缠在身上凉飕飕的，吸一口就觉得头晕，喉咙里发苦。百年的古木长得歪歪扭扭，枝丫伸出来，像吊死鬼的手，在雾里晃来晃去。地面上到处是毒沼，表面浮着绿沫，踩上去能听见“滋滋”的声，像是有东西在下面化掉。
萧辰用破布蒙住口鼻，没走地面——他记得宗门典籍里写过，这林子里的毒沼能化骨，地面下还藏着吃人的毒虫。他抓着粗壮的藤蔓，在半空中荡着走，脚底下时不时有血蝠掠过，翅膀带起的风都带着腥气，这些东西无声无息，一口就能咬断人的喉咙。
走了差不多三炷香的功夫，他终于在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后面，找到了典籍里说的干涸血池。池底的泥土是暗紫色的，硬得像石头，踩上去还能闻到一股陈年的血腥味，像是在这里死过成千上万的东西。
这就是百年毒蜥王的巢穴。
萧辰刚想往前凑，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像是有巨兽在下面翻身。他心里一紧，刚要后退，一道黑影猛地从血池里窜了出来——是毒蜥王！
这东西体长足有五丈，浑身覆盖着紫黑色的鳞甲，在雾里泛着冷光，像披了层铁甲。它的竖瞳是暗红色的，盯着萧辰时，像两团燃烧的鬼火。刚一现身，它的尾巴就像鞭子一样抽过来，带着破风的响声！
“咔嚓！”
旁边一棵需要几个人合抱的古树，被尾巴抽中，直接断成了两截，断口处还在往外渗汁液。萧辰反应快，猛地往后跳，可尾巴的末梢还是擦到了他的肩膀——粗布衣衫瞬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露出来，紫黑色的毒血一下子就渗了出来。
疼！像有滚烫的毒液顺着伤口往心口流，每走一步，经脉里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萧辰闷哼一声，接着往后退，却发现自己退到了三块巨岩中间，前后左右都没路了——退无可退！
毒蜥王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头一扬，张开大嘴，一团绿色的毒雾喷了出来。毒雾落在地上，石头都被腐蚀出坑，“滋滋”的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萧辰知道，再等下去就是死。他盯着眼前的面板，目光落在【基础拳法（入门，0\/100）】上，手指攥得发白，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十年寿元！给我灌进去！”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十年寿元，就这么没了。可面板上的数字却在疯涨，【基础拳法】的熟练度一下子冲到了圆满！
轰！
一股从未有过的拳意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力量终于醒了。他的胳膊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每一寸肌肉都在记住出拳的感觉——怎么转腰，怎么沉胯，怎么把全身的力气聚在拳头上。
面对喷过来的毒雾，萧辰突然往前冲。他双脚蹬在地上，岩石都被踩裂了，整个人像支箭，迎着毒雾轰出一拳！
空气被打爆，发出一声闷响。拳头前面，竟然凝出了一只黑虎的虚影，虎爪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带着风啸声，一下子撞穿了毒雾，砸在了毒蜥王的头上！
“轰隆！”
声音像千斤巨锤砸在西瓜上。毒蜥王的鳞甲碎了，颅骨也崩开了，脑浆和血混在一起，溅了萧辰一身。它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在颤。
萧辰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嘴角溢出血来。刚才那拳用了太多力气，经脉都被震裂了，五脏六腑像移了位。可就在这时，脑海里传来一道提示音：【终结百年业妖，掠夺其妖寿与一丝天道气运，获得寿元+32年。】
面板上的数字变了——【剩余寿元：51年】。
一股生机瞬间涌遍全身，经脉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身上的疼痛感也轻了不少。萧辰刚想站起来离开，就听见林子外面传来铁链的响声，还有甲叶摩擦的声——是执法堂的人！
“就是这里，血腥味和妖气最重！”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过来，萧辰心里一沉——是陈岳！之前赵炎找他麻烦时，陈岳就帮过腔，听说他还跟赵元通有点交情。
陈岳手里拿着执法堂的令牌，带着三个穿黑甲的弟子走过来。他看了眼地上的毒蜥王尸体，最后把目光落在萧辰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奉孙巡查使之命，清剿潜入禁地的妖化之人！萧辰，你跟这毒物打架，肯定沾了妖气，为了不让你祸乱宗门，就地格杀！”
萧辰的瞳孔一下子缩成了针尖——孙岩？他不是要帮自己，是要借刀杀人！
没时间多想，萧辰突然扑到毒蜥王的尸体旁，抓起一块还在渗血的鳞皮，往自己肩上一披，又抓起一把妖血，往脸上、身上抹，连脖子都没放过。然后他双眼一翻，躺在地上，嘴里吐出黑血沫，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陈岳走过来，用剑鞘捅了捅萧辰的“尸体”。他看见萧辰的皮肤都“溃烂”了，经脉是紫黑色的，跟毒蜥王的颜色一样，看起来确实是中毒死了。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废物一个，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也是被这畜生毒死的。省得我们动手了。”
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弟子说：“把他拖出去，扔到乱葬岗边缘示众三天，让那些杂役看看，私闯禁地就是这个下场！”
两个执法弟子嫌恶地捏着鼻子，一人抓住萧辰的一条腿，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粗糙的地面磨着萧辰的后背，疼得他差点睁眼，可他硬是憋着气，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当他们拖着他走出瘴林，晨光刚好照过来，落在他沾满血和泥的脸上。没人看见，萧辰藏在袖袍里的手，正克服着麻痹感，一寸一寸地，慢慢攥紧——
他还不能死。51年寿元，还有仇没报，他怎么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