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像被拆开重装过,每一次呼吸都扯着疼,萧辰半跪在坑边,胸膛起伏得像快散架的风箱。暴雨砸在他背上,混着伤口渗的血,把本就破烂的杂役服泡成暗红色,贴在身上冷得刺骨——衣料被毒瘴蚀出的破洞边缘,皮肉翻卷着,雨水一浇,灼痛感顺着脊椎往上窜,疼得他指尖都在颤。
可他顾不上这些。丹田深处,终于有丝微弱却真切的灵气在流转,像条刚破茧的小蛇,慢慢爬过经脉。
炼气一层,成了。
只是这修为来得太快。体内经脉像被强行撑开的旧渔网,处处是裂口子,灵气每走一寸,都像有细针在里头扎,疼得他额角冒冷汗。他抬起手,目光死死锁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上——【剩余寿元:5年】。
这个“5”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口。
用一整段不知长短的阳寿,换来了这口气,换来了个炼气一层的名头。可这条捡回来的命,真能攥在自己手里吗?王虎临死前的脸总在眼前晃——五官拧成一团,满是痛苦和不敢置信,那不是游戏里像素化的死亡画面,是活生生的人断气前的模样。
他杀人了。不是情急之下的自卫,是盯着对方探出头的瞬间,攥着石头砸下去的反杀。胃里还泛着恶心,可他强迫自己压下去——在这青云宗,心软就是死路一条,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没有第三条路。
远处雨幕里突然飘来两点昏黄的光,混着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
巡夜弟子!
萧辰瞳孔一缩,哪还敢多想,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疼。他翻身滑回坑底,双手插进泥水,忍着经脉撕裂的痛,把王虎还有余温的尸体拖到坑最深处——尸体还软着,皮肤已经开始发黑,是毒瘴发作的迹象。他又疯了似的扒拉周围的碎石、烂泥,连带着那腥气冲鼻的毒苔一起堆上去,死死盖住渗出来的黑血,直到坑底看起来跟平时没两样,才敢停手。
做完这些,他浑身力气都抽干了,手脚并用地爬出坑,蜷进药园角落的湿柴堆后。柴草带着雨水的潮气,扎得皮肤痒,可他连动都不敢动,把刚学会的敛息法用到极致——灵气被他死死压在丹田最深处,连呼吸都放得像猫一样轻,心跳故意压慢了半拍。
他太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了——经脉碎得七七八八,灵气弱得像随时会灭的烛火,别说遇上炼气二层的修士,就是来个常年干力气活的杂役,他都未必打得过。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他娘的,这鬼天气!药园的瘴气怎么比往常浓这么多?熏得头疼。”提着灯笼的弟子走到坑边,皱着眉扇了扇鼻子,灯笼光晃过坑沿,没往深处照——雨太大,雾气重,坑底黑得像深渊,谁也没多想。
另一个弟子更警惕些,用脚尖踢了踢坑边的碎石,目光扫着周围的黑:“不对啊,王虎不是说今晚来收拾那个叫萧辰的杂役吗?怎么没人影?连个火都没有。”
“嗨,能怎么着?肯定收拾完走了呗。”先开口的弟子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他是赵炎安插的眼线,打心眼里觉得萧辰就是个连炼气都摸不着门的废物,王虎收拾他还不是手到擒来,“一个贱役而已,还值得王虎在这儿耗着?走了走了,别耽误了巡夜。”
他同伴还想再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三声钟响,沉闷地穿透雨幕,是外门执事堂的召集令——这钟声只有急事才会敲,没人敢怠慢。
两个巡夜弟子脸色都变了,“快走!别误了时辰!”眼线弟子催着,两人提着灯笼匆匆往执事堂跑,脚步声很快就被雨声盖了过去,连灯笼光都没入了黑暗里。
柴堆后的萧辰终于松了口气,可后背的汗还是一层叠一层。他知道这安全是暂时的,药园绝不能再待了——王虎不见了,赵炎肯定会追查,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他头上,到时候别说炼气一层,就是炼气三层,也扛不住赵炎的报复。
可去哪呢?
逃出去?那就是叛门。宗门的追杀令一旦下来,天下之大,没有他能藏的地方——青云宗的追兵,连化神期的修士都敢追,更别说他一个炼气一层的杂役。
他摸了摸怀里,指尖碰到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是老周头临死前塞给他的半枚玉符。玉符边缘磨得粗糙,划过指尖时有点痒,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周”字,还有道断了半截的玄奥符文。
他还记得那天的情形:老周头攥着他的手,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嘴唇哆嗦着,眼里又急又不甘,像是有天大的秘密要讲,可最后只喷了一口血,头就歪了。当时他不懂,只觉得老人可怜,现在才反应过来——老周头说不定早就知道赵炎在偷灵草,甚至清楚自己会出事,这半枚玉符,是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唯一的线索。
萧辰把玉符贴在胸口,冰凉的触感让混乱的脑子清明了些。他重新盘膝坐下,忍着疼沉下心,再看向脑海里的面板。
【基础吐纳法(圆满)】
既然功法能靠寿元堆到圆满,那武技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似的疯长。他盯着脑海里那招唯一会的粗浅拳法——【黑虎掏心(0\/100)】。这是外门弟子人手一份的功夫,没什么威力,练了也只能打打凡人,以前他跟着杂役房的老吴学过两招,还被王虎嘲笑“花架子”。
“灌注!”他在心里默念,同时把意念锁在一年寿元上——这是他现在能拿出的最大赌注,多一分都不敢动。
下一秒,一股虚弱感猛地裹住他,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走了——眼前发黑,手脚发软,连呼吸都变得轻飘飘的。面板上的寿元数字飞快往下跳,从“5”变成“4”,而【黑虎掏心】的熟练度却像决了堤的水,瞬间涨满——【黑虎掏心(100\/100),已达圆满!】
几乎是同时,一股厚重的拳意从意识深处涌出来。无数个出拳的画面在脑子里闪:在药园劈柴时偷偷练拳,拳头砸在树干上的疼;被王虎欺负时,他躲在柴房里对着空气出拳,汗水滴在地上的响;甚至连前世在健身房练拳的记忆,都混在一起,每一个细节都像刻进了骨头里,仿佛他已经在时光里练了千百年这一招,闭着眼都能打出最精准的力道。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对着身前翻涌的毒瘴,轻轻递出一拳。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闷哼似的气音。身前那缕浓得化不开的毒瘴,竟被拳风扫开,露出一小片空荡荡的地方——连带着周围的雨丝,都被拳风震得往两边偏了偏,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聚起来。
可代价也跟着来了——面板上的寿元变成了【4年】。那个“4”字像把刀,悬在头顶,刚升起来的喜悦瞬间凉透。
萧辰喘着气,嘴角牵起抹苦笑。这金手指哪里是救命的,分明是裹着糖衣的砒霜——要想变强,就得拿命换,一步一步往深渊里走,可他没有退路。
就在这时,药园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啪嗒啪嗒”踏在泥水里,震得地面都有点颤,硬生生碎了雨夜的静。
“所有人听着!封了药园!”赵炎的声音飘进来,又高又傲,还带着杀气,像淬了毒的鞭子,“昨夜有贼人闯禁地,杀了杂役头目王虎!奉外门执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抓出来!谁敢阻拦,以同罪论处!”
萧辰趴在柴堆后,听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能想象到赵炎的模样——骑着高头大马,手里举着块泛青光的令牌,身后跟着两个气息比巡夜弟子强得多的外门弟子,眼神里全是得意。
栽赃嫁祸,连夜定罪,连给他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他心里最后一点彷徨和害怕,全被这股狠劲碾碎了,只剩下一片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在青云宗里,他再也没有退路了。
可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跪着求饶的杂役了。
萧辰缓缓攥紧拳头,能感觉到【黑虎掏心】圆满后带来的底气——拳头攥紧时,有股微弱的力量在掌心转,不再是以前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也能感觉到那丝灵气在破损的经脉里,虽然走得慢,却很坚韧,像寒冬里的草,硬撑着要发芽。
再给两天……不,只要两天时间,他有把握冲到炼气二层。而赵炎,传出去也不过是炼气四层,没什么可怕的。
“你想让我死?”他伏在黑暗里,对着远处那道嚣张的影子,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股狠劲,“那我偏要多活几年,看看最后是谁先死。”
雨是最好的掩护,夜是唯一的朋友。他不再犹豫,悄没声地往后退——柴草划过衣服的响,被雨声盖得严严实实;脚下的泥沾在鞋底,重得像绑了铅,可他走得很稳,一步都不敢错。
他像只受伤的孤狼,钻进了通往后山的泥泞小路。山路崎岖,树枝刮破了他的胳膊,泥水泡胀了他的脚,可他连停都不停。身后药园的灯火越来越远,前方的迷雾越来越浓,把他的身影裹得严严实实,没了踪迹。
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路,只知道天亮前必须找到个能藏的地方——能让他喘口气,能让他把力气练回来,能让他好好规划下一步的地方。
不然,明天早上的第一缕光,就是他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