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后山丹房。
月华如水,透过窗棂的缝隙,洒在柳清雪清冷而苍白的脸上。
她已被禁足三日,丹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与禁制灵力交织的沉闷气息。
她没有炼丹,只是静静地盘坐于蒲团之上,纤秀的掌心紧紧攥着一枚温润的玉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玉简之中,封存着萧辰离宗前留下的最后一缕神识传音:“别信宗门,他们在钓鱼。”
这短短一句话,如同一根尖刺,扎在她三日来纷乱如麻的心绪里。
一方面是养育她多年的宗门,一方面是那个在绝境中屡创奇迹、曾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男人。
理智告诉她宗门不可能全是谎言,但直觉却让她无法忽视萧辰那份郑重其事的警告。
更让她心悸的是,每日送来的餐食中,都藏着一颗名为“忘情丹”的丹药。
此丹药力阴诡,不伤修为,不损肉身,却能如水磨工夫般,一点点消融修士神识海中特定的记忆烙印。
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紫色痕迹,正是药力渗透的证明。
她知道,再有四日,当这紫痕环绕手腕一圈时,玉简内的神识传音便会彻底湮灭,她与萧辰之间这最后一丝联系,也将被无情斩断。
“萧辰……你究竟在哪里……”柳清雪喃喃自语,眸中尽是挣扎与无力。
就在这时,窗外的月色毫无征兆地黯淡了一瞬,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影遮蔽。
一股难以言喻的窥探感,竟穿透了丹房外由长老亲自布下的重重禁制,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柳清雪心中一凛,以为是宗门长辈在探查,正欲收敛心神,却猛然发现那道目光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丝熟悉的灼热与焦急。
它掠过她的脸庞,最终停留在了她手腕那道不祥的紫痕上。
万里之外,南荒,命墟阁峰顶。
萧辰盘坐于命墟碑之上,双目紧闭,幽金色的火焰在他瞳孔深处疯狂旋动。
《破妄瞳术》与刚刚入门的《因果窥星诀》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产生了共鸣。
他循着那根缠绕在“青云宗戒律堂长老”身上的因果之线,逆流而上,竟真的在冥冥之中,窥见了一角模糊的未来画面——柳清雪神情麻木,亲手捏碎了那枚失去光泽的玉简。
这让他心头一沉!
“好恶毒的手段!想用‘忘情丹’来釜底抽薪!”
他立刻明白,斩杀那个戒律堂长老固然简单,却救不了柳清雪。
一旦她“忘却”了真相,便会彻底沦为宗门对付自己的工具,那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救人,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柳清雪手腕上那道紫痕。
在破妄瞳术的解析下,忘情丹的药理、能量结构、乃至其在经脉中的流转轨迹,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想破此局,唯有以命换命!”
萧辰他没有丝毫犹豫,心念沉入识海。
“撕裂十年寿元,灌注,《续命回春诀》!”
识海中那座巍峨的黑色命火礁石,再次发出痛苦的哀鸣,大片大片的裂纹急速蔓延,整整十年的生命精华,化作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磅礴的命火洪流,疯狂涌入那门早已圆满的疗伤功法之中!
这一次,功法并未升级,而是发生了质变!
萧辰并非为自己疗伤,而是在识海之内,以自身命火为墨,以《续命回春诀》的玄奥法理为笔,飞速勾勒出一副与柳清雪体内一模一样的经脉运行图。
他以自己的身体为试验场,强行模拟忘情丹的药力侵蚀过程,再以燃烧的寿元为引,一次次推演破解之法。
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远超肉身受创百倍!
终于,在十年寿元燃烧殆尽的前一刻,他成功了!
“解毒命格共振法——成!”
当夜子时,月上中天。
盘坐于命墟碑顶的萧辰,缓缓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无声地抬起手指,对着青云宗的方向,凌空一点。
“燃!”
又一个十年寿命,在他的意志下,无声无息地点燃。
这一次,它没有化作功法感悟,而是化作一缕无形的命火,缠绕着识海礁石,与远在万里之外的那道因果之线产生了玄妙的共振!
青云宗丹房内。
正闭目调息的柳清雪猛然睁开双眼,身体剧烈一颤!
她只感觉一股温热而霸道的力量,毫无征兆地在自己体内爆发。
那股力量仿佛对忘情丹的药性了如指掌,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逆向冲刷着她淤积在经脉中的所有药毒!
手腕上的紫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褪去,仅仅数息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体内的药毒,竟被尽数清除了!
柳清雪震惊地低头,看向掌心。
那枚原本黯淡无光的玉简,此刻正重新绽放出莹莹微光。
“是……是你……”她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眶一热,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除了萧辰,还能有谁会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不惜代价地来救她?
她立刻取出纸笔,不再犹豫,飞快地将自己所知的宗门动向写下:大长老已下令暗中搜查所有与命墟阁有关联的弟子,更有归墟盟密使潜入,向长老会提议——以她柳清雪为质,设下陷阱,诱捕萧辰!
写罢,她将信纸折叠,封入一道传信符中,正欲催动,窗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喝。
“里面的人,立刻开门接受检查!”
是巡夜的执法弟子!
柳清雪心头一紧,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将传信符掷向窗外唯一的缝隙。
然而,符纸刚刚飞出,便被禁制灵光弹回。
完了!
就在柳清雪心坠冰谷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道毫无来由的狂风,卷着沙石,呼啸着刮过整座后山。
这风来得如此突兀,如此猛烈,竟让几名修为不俗的执法弟子都站立不稳。
丹房外的禁制灵光在这狂风下都剧烈波动起来。
那枚被弹回的传信符,恰好被这股狂风卷起,打着旋儿飞向高空,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一只被惊飞的路过传信鹰的爪中!
那只鹰受了惊吓,连方向都来不及分辨,唳叫一声,拼命振翅,竟是直直朝着南荒的方向亡命飞去!
巡夜弟子稳住身形时,风已停歇,夜空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次日,萧辰收到了这封阴差阳错送达的密信。
他看完信,眼神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以她为质……好一个大长老的亲信。”
那张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正是青云宗大长老座下最得力的执事,也是此次提议的始作俑者。
但萧辰没有立刻动身去杀人,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命墟碑,眼中闪烁着比夜空星辰更深邃的光芒。
“杀人,太便宜你们了。我要让你们在恐惧和不解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命运,走向毁灭。”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沉入识海。
“撕裂十五年寿元,灌注,《命轨偏移术》!”
这门功法,非攻非防,却比任何神功绝学都来得诡谲。
它能以自身命火为锚点,在因果之线的层面,对目标的命运轨迹进行极其轻微的扰动。
一次踏空,一次走神,一次错误的判断……足以致命。
三日后,青云宗山门外。
那位大长老的亲信执事,正意气风发地带队巡视。
他刚刚与归墟盟的密使敲定了下一步计划,心情极佳。
按照惯例,这条山路他走了不下千百遍,闭着眼睛都能走完。
然而,就在他与一名弟子擦肩而过时,脚下本该平坦的石阶,却仿佛突然“消失”了一瞬。
他一脚踏空,身体失去平衡,在一片惊呼声中,整个人如同滚地葫芦般,从数百级的石阶上翻滚而下,最终头部狠狠撞在山涧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砰”的一声闷响,血光迸溅。
那名执事当场头破血流,人事不省,虽未当场死亡,但神魂震荡,经脉寸断,已然是个废人。
前来接头的归墟盟密探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只能悻悻然撤离。
青云宗上下对此事议论纷纷,惊疑不定:“陈执事何等修为,怎会如此巧合地踏空摔下山崖?”
唯有丹房内的柳清雪,遥望着南荒的方向,素手轻抚着胸口,轻声低语:“不是巧合……是你在救我,也是在……改命。”
深夜,命墟阁,地下密室。
陆沉激动地将一块新寻回的命墟碑残片,与之前的石碑拼合在一起。
随着灵力注入,两块残碑的接缝处光芒大作,一行崭新的上古篆文缓缓浮现:
“命火为钥,可启命冢。”
萧辰凝视着那行古字,瞳孔骤然收缩。
他一直以为命火只是用来氪命加点、震慑敌人的燃料与武器,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它真正的用途,远不止于此!
它是钥匙!一把能打开被天道法则封印的,上古“命冢”的钥匙!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岩层,望向遥远的星空,那张名单上的第三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下一个,轮到你了。”
瑶光仙宫外事供奉,一个精通阵法与禁制的老狐狸,曾是布置“命脉锁阴阵”的技术指导之一。
根据他截获的记忆,此人将于明日,启程前往南荒边境的一处绝地——葬星渊,去取一件对归墟盟至关重要的重宝。
而那葬星渊,在更古老的传说中,正是上古时代一处赫赫有名的……命冢入口!
次日,葬星渊外。
罡风如刀,割裂虚空,发出凄厉的呜咽。
瑶光仙宫那位仙风道骨的供奉,正率领着一队精锐弟子,神情凝重地抵达了这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深渊边缘。
他取出一面古老的阵盘,沉声道:“布阵,准备开启上古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