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清脆的撞击,仿佛是新纪元奏响的第一个音符,空旷而寂寥。
虚无之地中,那口吞噬了仙帝残响的青铜巨棺,在萧辰的注视下,如同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巨兽,缓缓合拢了它那灰烬漩涡般的入口,最终消弭于无形。
萧辰伫立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刚刚燃烧寿元逆改结局的疯狂还未褪去,识海中依旧翻腾着那股不屈的战意。
他正欲追寻那道宏大声音的来源,肩头却猛地一沉。
“嘎!”
命烬鸦不知何时已落在他肩上,尖锐的鸣叫透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它不等萧辰反应,黑羽如电,猛地扫过他的眉心。
一瞬间,一帧血色的画面被强行投射进萧辰的脑海。
那是一片名为荒骨原的绝地,天空正下着倾盆的血雨。
一座刚刚建起的修士小城城门轰然洞开,两柄弧度狰狞、刀身刻着“同生”二字的弯刀,正滴淌着浓稠的鲜血。
一道熟悉得让他心脏骤停的背影,逆着冲天火光而立,黑袍被血浸透,显得格外沉重。
在他身后,是三座连绵成片的焦土之城,无数冤魂在烈焰中无声哀嚎。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微弱的金光自萧辰眼底一闪而过。
【警告:检测到强度极高的‘终结·背叛’情绪峰值……】
【情绪源锁定:林啸天。】
萧辰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不可能!”他低吼出声,声音因震惊而嘶哑,“啸天……啸天三年前在黑风妖窟,为了掩护我……早就已经死了!”
他亲眼所见,那个总是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的兄弟,被数十头妖狼淹没,连完整的尸骨都未曾留下。
可画面中那两柄名为“同生”的弯刀,那独特的持刀背影,分明就是曾与他在山神庙前歃血为盟、发誓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
“前方归墟支脉,通往荒骨原。”一个沉稳如山的声音在裂隙出口响起。
陆沉单手提着重铸的断剑,像一尊门神般挡在那里,他那只完好的手臂上,古老的符文微微发亮,“那里是万年乱葬之地,阴气蚀神,活人踏入,三魂七魄都会被侵染。你若去,就是踏进了别人为你设好的局。”
陆沉的话音未落,一缕细如蛛丝的血线,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垂落,如同一条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萧辰脚边一块半埋于沙土中的石碑。
那是归墟之地用于记录重大因果的断义碑。
咔嚓!
血丝勒紧,坚硬的碑面竟裂开一道崭新的痕迹。
裂痕之下,三个墨迹淋漓、仿佛用鲜血写就的名字缓缓浮现——
林啸天。
“萧辰。”一道冰冷而戏谑的声音,顺着风从四面八方传来,正是归墟盟的“织命使”阿七,“三年前,你欠我一条命。现在,你也欠他一个解释。”
萧辰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三个字上,良久,他紧绷的脸颊忽然松弛下来,嘴角咧开一个痞气十足、却又森寒刺骨的笑容。
“好啊。”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那就让我亲眼去看看,究竟是谁,把我死去的兄弟从坟里刨出来,变成了现在这条连自己都认不得的狗!”
荒骨原,白骨如林,阴风如刀。
当萧辰一脚踏入这片土地时,脚下堆积了万年的枯骨竟像是遇到了天敌,自动向两旁退开三尺,仿佛畏惧着他身上那尚未完全收敛的真命炎余威。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死寂,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至极的屠杀。
“铮——!”
一声凄厉的刀鸣陡然划破死寂!
两道快到极致的黑影,自漫天黄沙风暴中鬼魅般扑出。
双刀在空中交错成一张死亡之网,角度刁钻狠辣,直取萧辰的咽喉与心口要害!
太快了!
这刀法,是当年他们兄弟二人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杀招!
萧辰眼皮一跳,身体本能地向后侧滑半步,右拳之上,银金色的真命炎轰然升腾护体。
可就在他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首,那足以焚尽万物的火焰,却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
“啸天!”
眼前的林啸天,满脸血污与尘土,原本清澈明亮的右眼,此刻竟被一根扭曲的黑色丝线贯穿,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血窟窿。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神浑浊而疯狂。
“还……我……命……来!”
他嘶吼着,手中的“同生”弯刀没有丝毫停滞,一刀斩下!
嗤啦——
萧辰闪避不及,左边袖袍被锋利的刀气直接斩断。
破碎的布料下,手臂皮肤上赫然显现出无数道细如发丝的血线,正如同活物般在他皮下游走,最终汇聚于他的后颈,直连脑后一处蚕豆大小的诡异凸起。
“命傀蚕……”萧辰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胸中的怒火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谁敢!谁敢拿我萧辰的兄弟,炼制这等邪物!?”
双刀翻飞,杀机凛冽。
两人在白骨之原上交手数十回合,林啸天的刀法依旧是那么熟悉,狠辣、刁钻、招招致命。
可萧辰却敏锐地发现,每一记足以将他重创的杀招,在即将及体的最后一刹那,总会诡异地偏离寸许。
那不是失误,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最后的抵抗!
萧辰不敢还手,他怕自己稍一用力,这具被操控的脆弱身躯就会彻底崩溃。
他只能凭借着远超往昔的身法不断周旋,心中的怒火与悲痛如同岩浆般翻腾。
“嘎……”命烬鸦在半空中盘旋,尖锐的低语再次传入他的识海,“他在求你……求你杀了他,终结这一切……可他又怕你真的动手,怕你忘了当年的誓言。”
刹那之间,林啸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双刀合一,一道霸道无匹的刀罡横斩而来!
萧辰抽身飞退,却在跃起的瞬间,捕捉到对方那只完好的左眼中,闪过了一丝无比痛苦的清明。
他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向萧辰传递出三个字。
“快……烧……我!”
就是这一瞬,一股无法形容的滔天悲意,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入萧辰的脑海!
他仿佛亲身经历了林啸天死后魂魄被拘、被炼成命傀的无边痛苦;感受到了他被操控着屠戮无辜时,灵魂深处的凄厉哀嚎;体会到了他无数次想要自绝,却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的极致绝望!
那是来自兄弟灵魂最深处的呐喊与屈辱!
“啊啊啊——!”
萧辰双目瞬间赤红如血,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自体内爆发!
识海中,那团真命炎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轰然暴涨!
【特殊情感共鸣已触发……金手指功能解锁……】
【命火映心·初启!】
他猛然停止后退,不闪不避,竟迎着那致命的刀锋,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悍然扑上前去!
他一把死死抱住林啸天的脖颈,任由那锋利的刀刃划破自己的肩胛,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他将自己的手掌,狠狠地按在了兄弟那冰冷的心口之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声咆哮:
“老子今天不是来杀你的——”
“——是来把你从这狗娘养的地狱里,亲手拽回来!”
【寿元-十年!】
十年寿元瞬间燃烧!
前所未有之精纯的真命炎,不再是攻击性的烈焰,而是化作一股霸道而温暖的洪流,如江河倒灌,顺着他的掌心,疯狂涌入林啸天的经脉百骸!
“吱——!”
那植根于林啸天脑后的蚕形寄生虫,发出一声刺破神魂的尖啸,附着在他全身的黑色命傀丝,在真命炎的灼烧下寸寸焦裂、化为飞灰!
林啸天浑身剧烈痉挛,浑浊的眼中,泪水混着血水滚滚而落。
他那只被操控的右手终于恢复了一丝知觉,颤抖着,从腰间拔出了一柄防身的短匕。
噗嗤!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竟是狠狠一刀,斩向了自己握着弯刀的右臂!
断肢抛飞,落在白骨之上。
那柄刻着“同生”二字的弯刀,刀身上的铭文光芒一闪,彻底黯淡熄灭。
他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萧辰,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了三年前那个熟悉的、释然的笑容。
“辰哥……这次……我没丢下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向后倒地。
远处的沙丘之上,阿七的身影一闪而逝,冰冷的笑声随风传来,清晰地响在萧辰耳边:
“下一个,就是你的女人。”
荒骨原上,风声呜咽,萧辰抱着兄弟逐渐冰冷的身体,跪在累累白骨之间,一动不动,宛如石化。
那柄断落在地的“同生”弯刀,静静地躺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情义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