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的出口,光华流转,如同一面破碎的水镜。
萧辰的身影自其中一步踏出,重回天衍大陆的真实天地。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熟悉的山风与鸟鸣,而是一片死寂。
肃杀之气,凝如实质。
他落脚之处,是青云宗的核心禁地——天刑台。
这座由万载玄铁铸就的平台之上,此刻已站满了人。
首当其冲的,是身着银色巡天甲,手按剑柄的巡天阁大统领,卫无尘。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仿佛在审视一个亟待清除的污点。
其身侧,是以言律师为首的十数名宗门宿老。
他们面色凝重,衣袂飘飘,却如同一堵堵无形的墙,将所有退路封死。
更远处,一队手持符文长戈的青云执法使,如雕塑般静立,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内门弟子,他们的目光追随着萧辰,不偏不倚,只为执行最终的裁决。
终焉回廊的惊天异象,以及命碑残魂的低语,早已惊动了整个宗门高层。
“萧辰。”
卫无尘率先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在‘万古葬宫’内,可见到了所谓的‘本源’?”
萧辰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从怀中慢悠悠地掏出一枚灵果,旁若无人地啃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响声。
“见到了。”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风景不错,就是有点费灯油。”
言律师苍老的脸上肌肉一抽,厉声喝道:“萧辰!事关道统纯洁,天道正朔,岂容你这般嬉皮笑脸,故作疯癫!”
“道统?天道?”萧辰嗤笑一声,将果核随手一抛,“我只知道,我这条命是我自己的。你们摆出这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是想做什么?凭你们,也配审我?”
“放肆!”卫无尘眼中寒芒一闪,声震四野,“你身负伪帝业力,修行夺人生机的邪道功法,已是天道不容的异数!我等在此,正是要替天行道,拨乱反正!”
他一挥手,两名执法使上前,呈上一面古朴的玉盘,盘中静静悬浮着一枚菱形的镜片,正是那面在葬宫中碎裂的【天道鉴镜】的最大一块残片。
“此乃天道鉴镜之核,可映照万法根源。”卫无-尘的声音冷酷无情,“今日,便要让宗门上下看清,你这所谓的‘天生圣人’,究竟是何等污秽不祥之物!”
话音落下,他并指一点,一道精纯的灵力注入镜片。
嗡——!
镜片发出一声嗡鸣,投射出一道光幕,笼罩向萧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苏媚儿若在此,定会为萧辰捏一把冷汗。
但此刻,萧辰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紧张都找不到。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那光幕扫过他的身体。
光幕之中,画面开始流转。
起初,是纯净的青云宗功法灵光,但紧接着,一缕缕微不可查的血色丝线开始浮现,那是他斩杀恶人、汲取寿元时留下的痕迹。
渐渐地,血色越来越浓,最后,一道顶天立地、被九条秩序锁链贯穿的孤傲帝影,在光幕中一闪而逝!
“看到了吗!”言律师状若癫狂,指着光幕,声嘶力竭地吼道,“伪帝之影!业力缠身!他根本不是圣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圣!是会为我青云宗、为这方天地带来浩劫的灾星!”
“灾星……”卫无尘缓缓吐出两个字,拔出了腰间那柄名为“斩妄”的法剑,“既是灾星,便当诛除。宗主有令,废其修为,打入‘锁魔渊’,永世不得超生!”
“遵令!”
四名化神期的执法使同时上前,强大的威压如四座大山,轰然压向萧辰!
躲在萧辰袖中的小石猴“吱吱”尖叫,浑身毛发倒竖,却被那股威压震得动弹不得。
完了。
所有围观的弟子心中都冒出这两个字。
面对宗门最高武力的联合镇压,一个新晋内门弟子,绝无半点反抗的可能。
然而,就在那四只足以捏碎山川的大手即将触碰到萧辰的瞬间。
萧辰,笑了。
他笑得极其灿烂,也极其冰冷。
“废我修为?打入锁魔渊?”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两簇金色的命焰骤然升腾,如同两轮爆裂的太阳!
一股远超他当前境界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无上气魄,轰然爆发!
“你们一口一个天道,一口一个伪圣。”
“可你们谁又知道,那个被你们唾弃的‘伪帝’,曾为这天地燃尽了最后一滴血?”
“你们谁又知道,我等今日所修之灵气,所享之安宁,皆是他以身镇压万古黑暗,换来的苟延残喘?!”
他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时空,与那镜中帝影的宏大之音重叠,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天道崩裂般的悲怆与决绝!
言律师等人脸色剧变,竟在这股气势的冲击下,齐齐后退了一步!
“妖言惑众!”卫无尘强压下心头的震动,剑指萧辰,“任你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你身为异数的事实!”
“好一个异数!”
萧辰仰天长啸,笑声中带着无尽的疯狂与悲凉。
“我萧辰一生,不敬天地,不拜鬼神!我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猛地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在他的视网膜中,那仅剩下不足两个月的寿元数字,正在疯狂跳动。
“你们不是骂我继承伪帝业力,是为伪圣吗?”
“那好!今日,我便当着这青天白日,当着你们这群自诩正道的伪君子的面——”
他眼中金焰暴涨,神魂深处,那块融入眉心的鉴镜碎片与【天道寿元面板】彻底合一,化作一个模糊的、仿佛由无数法则丝线构成的金色印记!
“烧我百年寿元,证我大道之心!”
“这命,我当着天烧了!!”
一声怒吼,石破天惊!
他竟无视了自己濒临枯竭的寿元,悍然以神魂为引,强行透支了与那仙帝前世的一丝冥冥联系,点燃了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命火”!
【警告!宿主正在进行超额寿元预支燃烧!】
【寿元:-99年364天……】
刹那间,一股肉眼不可见的金色火焰,自萧辰体内冲天而起!
这火焰没有温度,却让在场所有人的神魂都感到了灼烧般的剧痛!
卫无尘脸色煞白,他手中的“斩妄”法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言律师等人更是如遭雷击,道心剧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块悬浮的【天道鉴镜】残片,在这股纯粹到极致的、以“我命”为燃料的道火面前,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竟是……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天空,在这一刻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整个天衍大陆的法则,都因这悍然“烧命证道”的壮举,而产生了一瞬间的紊乱!
青云宗深处,那座尘封已久的命碑殿中,一块遍布裂痕的玉碑突然剧烈震动,一道虚幻的残魂从中浮现,发出了一声跨越万古的低语:
“帝……未死。”
天刑台上,萧辰的身影在金色命焰中屹立不倒,黑发狂舞,衣衫猎猎。
他承受着生命力被疯狂抽走的巨大痛苦,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却睥睨着在场的所有人,充满了无尽的威严与嘲弄。
卫无尘、言律师、所有执法使,此刻全都僵在原地,如同见了鬼一般。
他们的道,他们的剑,他们所信奉的秩序,在这一捧“我命由我”的金色火焰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天道鉴镜,碎了。
这个衡量“正”与“邪”的最高标准,被萧辰用他自己的“命”,烧成了灰。
那么,究竟谁是正,谁又是邪?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魔种,在场所有人的心中,疯狂生根,发芽!
金焰渐渐熄灭,萧辰踉跄了一下,用最后的力气稳住身形。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卫无尘,扯出一个虚弱却无比锋锐的笑容。
“现在,你们的‘天道’,还敢来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