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源自大地最深处、最古老脉搏的悸动,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仿佛一头沉睡万古的巨兽,终于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睁开了黄金般的瞳孔。
几乎在同一时刻,南岭古墟之上,那片被岁月与战争反复蹂躏的焦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萧辰的身影自虚空中踏出,脚下是没过膝盖的荒草,风中裹挟着残破法则腐朽后的甜腥气。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残垣断壁上刻满了早已黯淡的符文烙印,每一道都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覆灭。
这里的一切都死了,死得彻彻底底。
他没有丝毫迟疑,心念一动,那座古朴的祭坛便自动从他袖中飞出,悬浮于身前三尺之处。
祭坛之上,那块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玉壤,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起来,仿佛饥渴了亿万年的凶兽闻到了血食的芬芳。
嗡——
九道由命焰凝聚而成的虚幻光柱,如九根擎天之钉,破开沉闷的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轰然插入古墟的九个方位,深深扎根于地底。
紧接着,一道冰冷而宏大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是否确认献祭半年寿元,唤醒‘古墟地眼’?】
“确认!”
萧辰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半年寿元,对于寿元本就所剩无几的他而言是何等沉重的代价,但他更清楚,这是他唯一的破局之路。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脚下的大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以九根命焰柱为节点,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如蛛网般疯狂蔓延,整个南岭古墟仿佛要被彻底撕裂。
下一瞬,一股混杂着刺鼻血煞与璀璨金丝的浑浊气流,从地底最深处猛然喷涌而出!
那血煞之气,是地脉被斩断后怨念与死气凝聚千年的产物,足以瞬间污秽任何灵物,侵蚀修士道基。
然而,这股浊流刚一接触到命焰柱的光辉,便如同冰雪遇上烈阳,其中的血煞被强行点燃、净化,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尖啸,最终化作最精纯的金色灵流,如百川归海,尽数被牵引着汇入中央的玉壤之中!
玉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其上的九条纹路愈发明亮,仿佛在畅饮甘霖。
“吱吱!”
小石猴在废墟间兴奋地来回蹦跳,它那双坚硬的爪子成了最好的挖掘工具,不断从厚厚的土层下扒拉出一些锈迹斑斑的古老阵钉和刻着奇异文字的残碑碎片。
它不识字,但它那源自本源的记忆告诉它——这些东西,和当年在裂谷深处见过的,一模一样。
高空中,墨鸦盘旋着,它的双翼边缘燃起一层幽蓝色的火焰,那是能够洞察能量流动的冥火。
它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直接传入萧辰的识海:“小子,不对劲。这片地脉下方有九处关键的节点被人为截断了,每一处都钉着一枚‘锁魂钉’。这种恶毒的东西,会不断抽取地脉的生命力,直到其彻底枯死。这不是自然废弃,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萧辰的目光落在脚下那道正源源不断喷涌灵流的裂缝深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楚天河……
他送自己来北境,美其名曰炼制本命洞天鼎。
他又“善意”地提醒自己,洞天之府,越大越好,并暗示这片南岭古墟曾是上古大宗“天衍宗”的旧址,藏着大机缘。
现在,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天衍遗脉……”萧辰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他早就知道这里封印着一条被谋害的上古龙脉,他这是想借我的手,用我的祭坛和命焰,替他净化地脉怨煞,挖出整条龙脉。然后,再将这天大的造化,献给那血色符箓背后的主人!”
好一盘大棋!
好一个顺水人情!
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耗费寿元,为他人作嫁衣裳。
当夜,月色凄冷。
萧辰没有停歇,他以祭坛为核心,迅速在古墟之上布下了一座更为繁复的阵法——“逆灵归元阵·变式”。
他将自己对于阵道的理解与祭坛的威能融会贯通,不再是单纯的唤醒,而是要将那九处被“锁魂钉”截断的脉络,重新接引、续上!
他盘坐于阵法中央,双手结印,九根命焰柱光芒大放,如九只巨手探入地底,开始逐一修复那些断裂的经络。
每成功接引一处断脉,整个大地的震颤便平复一分,那喷涌而出的灵流也愈发纯净磅礴。
他身前的玉壤随之膨胀一圈,其上盘踞的地脉精魄虚影——那只神异的九尾灵狐,也随之清晰一分,仿佛随时都会从沉睡中彻底苏醒。
就在他修复到第七处断脉时,一道苍老的身影拄着拐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废墟的边缘。
是厉婆婆。
她浑浊的双眼默然注视着阵法中那个全神贯注的年轻身影,以及那冲天的灵光与命焰,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她干瘪的嘴唇中溢出。
她没有走近,只是从怀中摸索着取出一枚刻满了裂纹的青铜令符,上面依稀可见“九极”二字。
“这是老身当年主持‘九极承天阵’时的阵令,”她的声音沙哑,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虽然阵已破,但令中还残留着一丝对南岭地脉的掌控权。如今,交给你了。”
她屈指一弹,那枚青铜令符划过一道微光,精准地落入了“逆灵归元阵”的阵眼之中。
“这不是认输,是还债。”
话音落下,厉婆婆转过身,佝偻的背影没有丝毫留恋,一步步融入了浓重的夜雾之中,再未回头。
有了阵令的加入,整个阵法运转的速度陡然加快。
第三日黎明,当天边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洒落在这片古老废墟之上时,异变陡生!
整片南岭古墟,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撕裂般的震动,而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律动的脉动。
原本死寂的焦土之上,竟硬生生挤出嫩绿的胚芽;那些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灵泉断口,重新汩汩淌出清澈的溪流;空气中腐朽的法则气息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清新灵气。
轰隆!
在万丈霞光的映照下,一座由命焰与金色灵丝交织而成的半透明宫殿虚影,缓缓在废墟上空浮现。
那宫殿恢弘壮丽,仙气缭绕,宛如千年前的天衍宗神宫,跨越时空,重现人间!
萧辰缓缓起身,立于虚幻的宫门之前。
他伸手一招,那块已经膨胀到足有磨盘大小的玉壤飞入他掌心,其中的九尾灵狐虚影已经栩栩如生。
他低头凝视着脚下这片焕然一新的土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此刻起,南岭,不再是废墟——”
“它是我的,第二洞府。”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掌心的祭坛发出一声轰鸣,竟一分为二。
其中蕴含着核心阵纹的一部分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大地深处,彻底与地眼融为一体,镇守此地。
而另一部分则重新化作古朴祭坛的模样,带着玉壤与九根命焰柱的虚影,回归他的袖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北境灵地司总部的某间密室之内。
楚天河正双膝跪地,在他面前的地上,洒满了焦黑的符箓灰烬。
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脸上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
就在刚才,一道冰冷无情、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第十代执鼎者,已成功激活三处天衍遗脉节点……速度超出预估。”
“启动‘葬鼎计划’最终阶段——”
“释放‘噬道蛊卵’,污染所有新生地脉。”
楚天河猛地抬头,他咬碎了后槽牙,低声嘶吼:“萧辰,你想建万域之府?好啊……我便让你亲手种下的每一寸灵土,都变成吞噬你命火的坟场!”
窗外,不知何时,天色已变得一片暗沉。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雷光在云层深处隐隐闪烁。
那云,不是正常的铅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凝固了鲜血般的暗红色。
南岭古墟之上,刚刚感受到新生喜悦的萧辰,忽然心中一动,抬头望向天空。
风停了。
空气中那股清新的灵气里,不知何时,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与腐败的气息。
刚刚复苏的南岭地脉,那股蓬勃昂扬的生命律动,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仿佛一只刚刚破壳的雏鸟,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了天敌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