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卷集着利刃般的碎石,疯狂抽打在每一个人的护体灵光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北境荒原的恶意仿佛凝为实质,要将这群不速之客彻底碾碎,再深埋于万丈黄沙之下。
那半截断裂的青铜魔鼎,如同一头垂死的远古巨兽,即使只剩残骸,其散发出的凶煞之气依旧让天地变色。
黑雾自鼎身每一道咒文裂痕中汩汩涌出,它们并非死物,而是拥有生命的怨毒聚合体,张牙舞爪地扑向周围的修士,贪婪地腐蚀着他们的灵力护盾。
几位同行的内门弟子早已面色煞白,他们竭力维持着灵光,脚步却在不自觉地后退,眼神中的惊惧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趟所谓的“封印任务”,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诡异,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们只是诱饵,而真正的猎物,是那个正一步步走向魔鼎的男人。
萧辰。
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无形的韵律上,与这片荒原的脉动隐隐相合。
狂风吹得他黑袍猎猎作响,却吹不乱他深邃的眼眸。
他手中紧握着那块从裂谷深处带出的碑石碎片,粗糙的石面上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仿佛活物的心跳。
“嘎——!”
盘旋在沙暴上空的墨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它的声音穿透风啸,直接在萧辰的识海中炸响:“小心!鼎里的东西活了……它的气息在波动,和你身上的命焰一模一样!不对……它在拉扯你!它想把你拽进去!”
萧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神念回应道:“看错了,老鸦。它不是要吞噬我,而是在呼唤我。它在……认主。”他的目光扫过鼎身上那些扭曲的咒文,仿佛看到了万古之前的星辰轨迹,“这座鼎,曾是‘天衍古阵’的核心阵眼之一,只是后来堕落了。”
就在此刻,远处几名弟子中,为首的一人他正是楚天河的心腹,李默。
他猛地一挥手,低吼道:“诸位师弟,结阵!楚师兄有令,务必借助魔鼎煞气,将此獠神魂彻底镇压!”
话音未落,数名弟子立刻强忍着恐惧,各自占据方位,手中法诀翻飞。
他们并非在布设封印阵法,而是一种更为阴毒的“引煞锁魂阵”。
随着他们灵力的注入,三十六枚深埋在沙地之下的镇魔钉发出幽幽乌光,彼此连成一片,竟形成一个巨大的磁场,强行牵引着魔鼎中那狂暴的黑雾,不再是无差别攻击,而是化作一条狰狞的黑龙,直扑萧辰的眉心!
这才是楚天河真正的杀招。
他根本没想过要封印魔鼎,他要借这北境第一凶煞之地的力量,一举冲垮萧辰的识海,将他变成一个神魂破碎的废人!
墨鸦在空中焦急地盘旋尖叫,那股力量太过恐怖,远非寻常修士所能抵挡。
然而,就在那煞气黑龙即将触碰到萧辰的刹那,他动了。
没有后退,没有防御,萧辰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精血瞬间沁出。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滴精血与一缕自神魂深处抽离的命焰彻底融合,然后闪电般伸出右手,将那块温热的碑石碎片狠狠按入脚下的沙地之中!
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在他脑海中响起。
【是否确认献祭2年寿元,唤醒‘残阵共鸣’?】
“确认!”萧辰心中默念,没有半分迟疑。
轰——!
大地剧烈震动,仿佛一头沉睡万年的地龙在此刻翻身。
以萧辰为中心,九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命焰光柱虚影冲天而起,磅礴浩瀚,如神话中的撑天之柱,瞬间将那座青铜魔鼎环绕其中,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那条来势汹汹的煞气黑龙,在接触到这九道光柱形成的领域时,竟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开始消融。
原本狂暴外泄的黑雾,在这一刻仿佛遇到了它们的君王,竟然开始疯狂倒流,被那块小小的碑石碎片鲸吞海吸般地抽了进去!
李默等人布下的“引煞锁魂阵”瞬间崩溃,三十六枚镇魔钉齐齐发出一声哀鸣,灵光黯淡,布阵的几名弟子更是如遭重击,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满脸骇然地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
“不……不可能!煞气怎么会……倒灌?”李默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天衍宗的观星台上。
楚天河面前的星盘光芒骤然紊乱,代表着北境任务的那枚星子疯狂闪烁,最终化为不祥的血红色。
他猛地一掌拍在身前的玉石桌案上,坚硬的玉桌瞬间布满裂痕。
“怎么回事!阵法为何会失效?萧辰的神魂没有被压制?”他面色铁青,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一名负责测算数据的弟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楚……楚师兄!测灵璧显示……萧真传的寿元正在以年为单位减少,可……可是他的灵脉强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就在刚刚……提升了近五成!那些魔鼎煞气……全……全都被他吸收转化了!”
“什么?!”楚天河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猛然想起萧辰拜入宗门前,那位已经坐化的厉婆婆曾留下的一句疯癫之语——“九幽非恶,唯心所驭”。
他不是在净化!他甚至不是在压制!
他在炼鼎!
他竟是将这凶煞滔天的魔鼎,当成了自己的炼丹炉,将那足以腐蚀一切的煞气,当成了提升修为的大药!
楚天河终于明白了,萧辰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完成任务,而是要吞下这座魔鼎!
他所修炼的功法,正是这些阴邪煞气的克星!
荒原之上,黑雾已经尽数被吸入碑石碎片。
那碎片不再朴实无华,而是流转着一层深邃的紫光。
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紫色气流,顺着萧辰的手臂倒灌而入,在他的经脉中奔腾咆哮。
这些由煞气转化而来的“逆灵真元”,霸道无比,带着一股湮灭万物的气息,却又在他的命焰调和下温顺如羊。
这股力量,正是阴傀门那种阴邪功法的天然克星。
萧辰缓缓睁开眼,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嘴角的笑意更冷。
楚天河想借刀杀人?
可惜,他找错了刀,也看错了人。
夜深人静,风沙渐歇。
萧辰盘膝而坐,正在稳固暴涨的修为。
其他弟子远远地避开他,围坐在篝火旁,眼神复杂,再无一人敢靠近。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沙丘后溜了过来。
正是那只一直跟随着他的小石猴。
它吱吱叫了两声,小爪子飞快地在之前魔鼎所在的位置刨动起来,不一会儿,竟挖出了一块巴掌大小、泛着暗金光泽的鼎角残片。
小石猴叼着残片,三两下蹦到萧辰身边,讨好似的将东西放到了他的枕边。
墨鸦从萧辰的衣领里探出头,好奇地啄了啄那块残片。
只是一下,它的羽毛瞬间炸开,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这是……‘承运之骨’!是这座魔鼎承载地脉气运的节点核心!小子,这东西能接引地脉共鸣,你要是把它带回你的裂谷洞府,再配合那块碑石,能把整个洞府变成一座可以随你心意移动的杀戮大阵!”
萧辰拿起那块入手温润的“承运之骨”,摩挲着上面玄奥的纹路,眸光一寸寸变冷。
“楚天河想借一次外派任务就废掉我?”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好啊……我就让他亲眼看看,什么叫做‘人走到哪里,命阵就扎到哪里’。”
第三日,正午。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已结束,准备返程之时,异变再生!
那块被萧辰炼化的碑石碎片,连同他手中的“承运之骨”,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半埋的魔鼎残骸之上,竟凭空浮现出一行以鲜血写就的古老篆字,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重量。
“第九代执鼎者,陨。”
“第十代……归来。”
那行字出现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横扫全场。
所有弟子都感到神魂一紧,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骇然爆退,连滚带爬地远离那片区域。
唯有萧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迎着那股威压,一步步踏上前去。
他走到那行血字之前,缓缓伸出手,掌心轻轻贴上了冰冷的鼎壁。
他的眼中,金色的命焰熊熊燃烧,仿佛要洞穿万古。
“我不是来封印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也仿佛传入了这座魔鼎沉睡的意志之中。
他眼中焰光翻腾,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扩大,化为一种近乎狂傲的宣告。
“我是来收租的——”
“你,以及你背后的‘天衍古阵’,欠这方天地的债,从今天起,由我代管。”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山丘般巨大的青铜魔鼎,在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轰然坍塌!
它没有化为齑粉,而是在空中以一种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式,分解,重组,浓缩!
无尽的黑雾与怨念被挤压而出,在九道命焰光柱的照耀下瞬间蒸发净化。
最终,所有的精华都凝聚成一座只有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微型祭坛,静静地悬浮在了萧辰的掌心上方。
祭坛之上,流转着与裂谷深处那座古碑同根同源的苍茫气息。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阴傀门余孽隐藏的一处绝密据点内,供奉在密室中央的一道血色符箓,猛然炸裂!
焦黑的灰烬在石板上,烙印出最后一行信息。
“他不是继承者……他是重启之人。”
荒原上,萧辰收起祭坛,环顾四周。
那些曾经还敢与他并肩的同门弟子,此刻看他的眼神,只剩下纯粹的敬畏与恐惧,仿佛在看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神魔。
任务已经结束,甚至可以说,是超额了无数倍地完成了。
队伍开始整理行装,准备返回宗门。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刚刚获得了惊天机缘的萧真传,会第一时间返回他那神秘的裂谷洞府,闭关消化所得。
然而,当穿过宗门大阵,脚踏在熟悉的青石板上时,萧辰却并未像往常一样,走向通往后山裂谷的僻静小路。
他抬起头,无视了周围弟子们投来的或惊奇、或嫉妒、或畏惧的目光,他的视线越过鳞次栉比的殿宇,精准地锁定在了宗门权力核心区域的一座宏伟大殿之上。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方向明确,径直朝着那里走去。
那里,并非他的居所,也不是传功堂,而是掌管着宗门所有灵脉、矿藏、洞府分配,权柄滔天的——灵地司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