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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始于冰冷的钢与凝固的血。
无影灯洒下惨白的光,将解剖台上这具扭曲的躯壳照得纤毫毕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试图掩盖,却终究无法完全压过那丝甜腻的、属于内脏和死亡本身的铁锈味。
这是我的领域,我的圣坛,也是我的囚笼。
首都乌尔姆城警署,地下验尸房。
“第七例了,尤利娅大人。”
负责记录的年轻助手声音有些发颤,刻意避开了台上那具被称为“作品”的尸骸。
我没有回应,只是将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在尸体胸口的“Y”形缝合线上。
皮肤冰冷而缺乏弹性,像一块浸透了油脂的劣质皮革。
切口精准得令人发指,从锁骨交汇处直抵耻骨,皮瓣被整齐地剥离,露出下方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森白的胸骨。
这不是愤怒的宣泄,不是疯狂的屠戮,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解剖。
助手打开了录音机。
“现在是午夜12点03分,我是尤利娅·斯特拉瑟,法医所次席,现在开始进行验尸记录。”
“致命伤是心脏穿刺,凶器极薄,双刃,宽度约2.5厘米,瞬间刺入,几乎没有挣扎痕迹。”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平静,像是在朗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说明书。
“但重点不在这里。”
我拿起一旁托盘里的解剖手术刀----锃亮,冰冷,是我手臂的延伸。
刀尖探入胸腔,轻轻拨开已经失去活力的组织,暴露出发黑的心脏和周围的血管。
“看这里,”
我用镊子指向主动脉弓附近的一处微小切口。
“凶手在目标还活着的时候,切开了这里,但避开了主要血管。他在......练习?或者说,他在享受血液流速改变带来的生理变化?”
“在这个位置,血液的压力会透过刀刃传导至手部。”
助手忍不住干呕了一声,捂住了嘴。
我没有理会,目光继续向下。
腹腔被打开,内脏的位置被微妙地移动过,仿佛在布置一个邪恶的展台。
肝脏被置于胃部上方,肠道被盘绕成一种奇异的、带有某种符号意味的形状。
缺失的是肾脏,左右两侧都被完整地、干净利落地摘除了,手法专业得像是顶尖的外科医生。
“又是缝合者吗?......”
助手喃喃道,脸色苍白。
“不完全是。”
我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创面。
除了消毒水和血腥,还有一种更深层、更隐秘的气味......
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陈旧书籍、昂贵烟草和某种......我早已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我的手指猛地收紧,手术刀的金属柄硌得掌心生疼。
这个味道......
不可能。
那个男人......那个应该早在十几年前就......
他的气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这具由无名之辈制造的尸体上?
是幻觉吗?还是长期面对死亡导致的神经衰弱?
但我鼻腔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都在确认这个事实。
这缕幽魂般的气息,属于我的父亲。
那个才华横溢又堕落疯狂的医生,那个将手术台变成刑场,将生命视为实验材料的恶魔。
我以为他早已离开。
我以为我早已摆脱了他的阴影。
可现在,他的幽灵,附着在另一个杀戮者的身上,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
“通知警长,”
我直起身,褪下手套,扔进废弃桶,声音依旧平稳,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又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滋生。
“这不是简单的谋杀或器官贩卖。凶手有极高的医学背景,他的行为带有强烈的仪式性和......学习性。绝对有其余交叉案件。”
我需要找到他。
不仅仅是为了正义,为了那些无辜的死者。
我更渴望知道,这缕缠绕在死亡之上的,属于我父亲的腐臭气息,究竟从何而来。
我,尤利娅,必须用我手中的解剖刀,剖开这噩梦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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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姆的雾,是活的。
它并非单纯的水汽,而是混合了工厂烟囱排出的硫磺颗粒、运河蒸腾起的污浊水汽、以及这座城市数百万居民生活所呼出的废气,共同酿造出的、一种粘稠而灰黄的实体。
它终年不散,如同一条病态的巨蟒,缠绕着哥特式的尖顶,匍匐在污秽的街道,将阳光过滤成一种令人压抑的昏黄色。
黑色的列车如同一条疲惫的钢铁蜈蚣,嘶鸣着喷出最后一股蒸汽,缓缓滑入被煤灰覆盖的乌尔姆中央车站。
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的、规律而沉闷的“哐当”声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站台上喧嚣的人声、搬运工的吆喝以及蒸汽泄压阀持续的嘶嘶声。
车门打开,那股独特的、属于乌尔姆的气味率先涌入----金属的锈蚀、河水的腥腐、劣质煤炭燃烧后的酸涩,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霉味。
科技远不如帝国,但依旧是熟悉的味道。
这气味浓烈得几乎可以用舌头尝到。
诚司站在车厢门口,仅存的左眼适应着站台昏暗摇曳的煤气灯光。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长款风衣,领口竖起,勉强抵御着湿冷的空气。
无名的漆黑武器已经化为了左手的手杖,支撑着他身体的部分重量。
左腿处传来的的隐痛,在这湿冷天气里变得格外清晰,如同背景音里永不消逝的低频噪音。
他沉默地感受着。
不仅仅是气味和声音,更是一种......“窒息感”。
当他下意识地,如同呼吸般尝试调动体内那股熟悉的力量,延伸感知去探查这座城市时,一股无形的、厚重如湿棉被般的“墙壁”便碾压而来,将他探出的精神硬生生挤回体内。
胸腔传来一阵轻微的憋闷,仿佛这里的空气本身就拒绝被超凡之力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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