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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月,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段称得上“生活”的时光。
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并没有给我多少温情,更多的是命令和观察。
她并未告诉我她的名字,但让我称呼她“主人”。
她给我食物,教我最基本的清洁和战斗技巧——如何用最小的力气杀死一个人,如何隐藏自己,如何观察环境。
她常常长时间地凝视我,特别是那只异眼。
有时她会突然要求我汇报通过异眼的性能,或者测试我的反应速度。
“你的视觉神经接入很完美,”
有一次,她似乎颇为满意。
“比之前的实验体都要好。”
我沉默地听着。
我知道自己是一件藏品,一个实验品,但同时,我也是她一时兴起的宠物。
我贪婪地吸收着她给予的一切——食物、知识、甚至是这种扭曲的关注。
她是我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哪怕这灰白的光是如此冰冷、诡异。
她对我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她不会照顾人,喂我吃东西时偶尔会戳到我的脸颊,替我换药时动作也略显生硬。
但她确实在“养”着我。
她的话很少,但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我因为眼眶深处隐隐作痛而无法入睡,开口呻吟时响起。
她的声音总是那样空灵平静,直接响在我的耳畔,驱散所有的折磨。
有些话我当时并不完全理解,却深深烙刻在记忆里。
“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我只需要你。”
她抚摸着我的异眼,像是在对那只眼睛说话,又像是对我。
我鼓起勇气,哑声回答:“我需要您,主人。”
没有她,我早已烂死在垃圾堆里。
她却摇摇头,灰白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
“你并不是需要我,我只是能见证你的存在。但我并不重要,明白吗?重要的是你,重要的是你的存在。”
这些话并不复杂,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困惑。
但它们像冰冷的刻刀,一字一句,凿进我懵懂的意识里。
痛苦、困惑、还有一丝被选中的卑微庆幸,交织在一起。
“你需要自己的存在,纵使溃烂无比。”
她的手指用力,按得我眼眶生疼。
“不论如何,我会陪着你的,不要恐惧,不要愤怒。纵使破烂溃败,你也要维持住这残缺的自我。”
“我会看着你的。”
她凑近,冰冷的呼吸喷在我脸上。
“你所需要感受到的凝视,有我即可。”
一个月后的夜晚,她决定离开这座城市。
“该回去了。”
她说。
她带着我,乘坐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交通工具,穿越荒芜的原野和巨大的屏障,来到一座隐藏在山脉深处的庞大建筑群。
这里冰冷、肃杀、秩序井然。
这就是“组织”——一个没有名字,只追求效率和目的的地方。
最终,我们停在一栋毫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前。
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铁门。
门口站着一个面色冷硬的男人,他腰间鼓鼓囊囊,眼神锐利如鹰。
他看到少女,立刻微微躬身,表现出极大的敬畏。
但当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立刻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阻拦。
“大人,”
他声音低沉。
“您回来了。这个孩子是?”
灰白色的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了指门。
男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恭敬地打开了门。
里面是向下的深邃阶梯,吹出阴冷的风。
当我试图跟着她进去时,男人猛地伸手拦住了我,脸上带着嫌恶:“站住!小垃圾,你没资格进去!滚回你的臭水沟去!”
他的怒吼让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少女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深眸第一次真正地看向了那个拦路的男人,虽然没有任何情绪,却让那个强壮的男人瞬间脸色发白,额角渗出汗珠。
然后,她看向我,歪了歪头,似乎才想起我的存在。
她笑了笑。
那笑容很浅,甚至称不上温暖。
“啊,对了,”
她空灵的声音在冰冷的通道里回荡。
“路边捡的。看起来......还算有点用。”
“随你处理吧。”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决定了我的归属,也抹杀了我作为一个“人”的全部过去。
她不再理会那个噤若寒蝉的男人,转身继续向下走去。
她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开,灰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冰冷的光线中。
男人收回手,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算你走运,垃圾。跟上!”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踉跄地走下阶梯。
身后,铁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广阔得超乎想象的空间。
灯火通明,却感觉不到温暖。
许多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人来来往往,动作迅捷而沉默,像一群精确的工蚁。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消毒水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男人把我带到一个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人面前。
“新的。编号490。”
男人对白大褂说,然后指了指我。
“从最低级开始。”
白大褂恭敬地低头:“是,No.31大人。”
男人马上离开,不再关注我的状态。
白大褂看了看我的脸,嘴角涌起了笑意。
“脸还不错,你会有用的。”
我沉默不语。
“有名字吗?还是你就想被称作No.490?”
那笑容温暖又残忍。
“司。”
我突然想出了这个字,她好像提过,她最喜欢的字之一。
“司?这个字可不好用,这样,看在你像个小畜生的份上,就叫你诚司吧。”
那笑容愈加浓烈。
“从现在起,你是490。忘记你过去的一切,你不需要它。你需要做的,只有服从和变强,直到失去价值,或者死。”
他拿起冰冷的印章,蘸起永不褪色的墨水,抓住我的手臂,在上面用力摁下。
刺痛传来。
我低头,看到皮肤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墨蓝色的数字——490。
那一刻,我知道,那个垃圾堆里濒死的孩子已经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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