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新世贸大厦,《Vogue》杂志总部
纽约的夕阳透过化妆间巨大的落地窗,为肯达尔镀上了一层疲惫的金色。长时间的《Vogue》大片拍摄终于落幕,高强度闪光灯留下的视觉残影还在她眼前晃动。
她瘫坐在天鹅绒的化妆椅上,任由化妆师轻柔的卸去她脸上厚重的“未来感”妆容。
黏腻的假睫毛被取下,皮肤重新接触到了清新的空气,但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却在她心底盘旋不去,像是忘记了某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一般。
“好了,肯达尔,再敷上这片保湿面膜,今天就彻底解放了。”丽贝卡笑着递过来一片晶莹的凝胶面膜。
就在她刚刚贴上面膜的时候,肯达尔忽然像是被电流击中,猛的坐直了身体。
“我的手机!”
她本能的一把抢过放在化妆台一角的手机,指尖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
屏幕亮起,手机上赫然出现了几条推送通知:
【NcAA首场决赛战况更新:南卡罗来纳大学 4:4 哥伦比亚大学,扬尼·奥本海默三分全垒打,帮助哥伦比亚大学再度追平比分,六局上结束。】
【NcAA决赛战况更新:南卡罗来纳大学 6:4 哥伦比亚大学,南卡罗来纳大学利用强大的团队作战拿下两分,再次取得领先,六局下结束。】
看到第一条推送通知的时候,肯达尔那开心的样子溢于言表,要不是敷着面膜,她恨不得要高喊两声来宣泄他的兴奋之情。
可是当她看清第二条推送通知的时候,她的心猛的一沉。
随机她迫不及待的点开直播链接,网络缓冲的那几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画面清晰起来的一刹那,肯达尔瞬间便愣住了。
镜头此时没有对准激烈的赛场,也没有聚焦于因为再次取得领先而欢呼庆贺的南卡罗来纳球员,而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特写,捕捉着一个人——扬尼·奥本海默!
他此时独自站在游击区,微微仰着头,一动不动的望着巨大的记分牌。
汗水浸湿的黑色头发紧贴着他的额角,平日里总是闪烁着自信光芒的棕色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烬,空洞、疲惫,甚至带着一丝…...茫然。
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入脚下的红土,瞬间消失不见,如同他刚刚为球队燃起的希望,被对手无情的迅速扑灭!
化妆间里播放的轻柔爵士乐旋律还在不停流淌着,但肯达尔的世界此时却已经瞬间失声。
她耳中已经听不到音乐,听不到化妆师疑惑的询问,她的全部感官都被屏幕上那个凝固的身影所占据。
“肯达尔?你怎么了?”化妆师担忧的停下手中的动作。
肯达尔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屏幕上扬尼的脸颊。冰凉的屏幕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
她不需要听解说的内容,也不需要看详细的技术统计,仅仅是通过这个镜头,通过扬尼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沉重气息,她就明白了一切。
“他又落后了……”她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想起刚刚的推送内容,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屏幕角落的比分,“6比4……他们刚刚追平比分,但现在……”
肯达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攥住,传来一阵阵细密的疼痛感。
她太了解扬尼了,了解他对胜利的渴望,了解他身为球队领袖的责任感,了解他看似阳光洒脱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骄傲和不肯服输的灵魂。
他拼尽全力轰出的三分炮,却在转眼间被对手以更强大的整体火力给践踏得体无完肤。
这种从巅峰瞬间坠入谷底的心理落差,这种“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似乎都无法撼动对手”的无力感,肯达尔能够想象得到,这对于扬尼来说该有那有多么煎熬。
肯达尔看着扬尼一动不动的身影,仿佛能够穿透屏幕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沉重跳动、满载着不甘与自我怀疑的心脏。
她的眼眶不知不觉间变红了,不是因为哥伦比亚大学比分落后,她才不关心一支大学球队会如何,只是因为扬尼在这里,她的眼中只有扬尼,而现在,通过手机的屏幕,她清晰的感知到了扬尼正在经历的内心风暴。
那个在聚光灯下永远从容自信的超模肯达尔消失了,此刻的她,只是一个为心上人揪心疼痛的普通女孩。
“他一定很难过……很累吧……”
肯达尔低声呢喃着,泪水此时不受控制的盈满她的眼眶,却又倔强得不肯落下。
她就那样静静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屏幕里的扬尼,仿佛要通过这种跨越两千多公里(纽约到奥马哈的距离为2007公里)的凝视,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默默陪伴他度过这艰难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画面里,突然有队友走到扬尼的身边, 并与他低声交流着什么。
然后,她便看到西尔巴重重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看到奥里奇奥用拳头撞了撞他的肩膀。这些微小的互动,像是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般,终于让扬尼凝固的身影有了一丝生气。
她看到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那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最后,他再次挺直了脊梁,转身,迈步向着休息区走去。
虽然看不到他此刻的眼神,但那个背影却已经不再是最初的迷茫和沉重,而是重新注入了某种坚不可摧的东西——那是一种认清了现实残酷,却依然选择迎头而上的悲壮与勇气。
就在扬尼转身走向休息区的那个瞬间,肯达尔猛地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湿润,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一把扯下脸上的面膜,对还在发愣的化妆师快速说道:“抱歉,剩下的妆我自己卸。”
她甚至等不及回应,立刻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经纪人的号码,语气急促而不容置疑:
“是我。听着,立刻帮我取消或者推迟后面两天所有的工作安排,无论用什么理由!对,是所有!然后,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我要一张飞往奥马哈的机票,今晚就要!……不,我不是去度假,你知道谁在那里,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过去!我必须现在就去那里!立刻!马上!”
挂断电话,她重新看向手机屏幕,直播画面已经切到了第七局上的准备画面。肯达尔握紧了手机,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和关心,通过电波传递到那片遥远的红土场上。
“等着我,扬尼。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洋基体育场,球探总监办公室内
洋基体育场行政层的办公室内,达蒙的双眼正紧紧盯着比赛直播的画面。室内的空气中布满了压抑的寂静。
达蒙向后靠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上,双手指尖相对,抵在下颌,眉头紧锁,久久没有说话。
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扬尼望着记分牌那失魂落魄的特写。
那种表情,达蒙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扬尼的脸上看到过了。上一次,可能还是他6岁时,在少棒联赛中输掉比赛后,躲在车后座偷偷的哭泣,当时扬尼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
作为父亲,更作为在职业棒球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资深从业者,达蒙清晰的读懂了扬尼那一刻眼中蕴含的所有情绪:不甘、疲惫、难以置信,以及最深处的——一丝开始动摇的自我怀疑。
“还是……到了这一步啊。”
达蒙轻轻叹了口气,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着。
扬尼的棒球生涯,相较于大多数球员来说,确实堪称顺遂。
天赋异禀,加上科学到近乎严苛的训练,让他一路走来,鲜花与掌声远多于挫折与质疑。
即使在高中阶段遇到过强劲的对手,但他也总能最终战而胜之。
像今天这样,在如此重大的舞台上,先是拼尽所有、燃爆小宇宙般的击出追平的全垒打,而后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对手用更冷静、更高效、更体系化的方式再次碾压……这种心理上的打击,对于扬尼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孩子!”达蒙喃喃自语着。
他太清楚了,通往一名伟大球员的道路上,天赋和技术只是敲门砖,真正决定能走多远的,是球员心智的坚韧程度。
顺风球谁都会打,但如何在逆风局、在看似绝望的境地中,保持冷静,稳定心态,继续相信自己和队友,一次次的从失败边缘爬起来,这才是区分普通球员与超级巨星的关键。
达蒙担心的,并不是一时的比分落后。他担心的是扬尼能否跨过自己心里那道“为什么努力总是徒劳”的这道坎。
是会将挫败感转化为埋怨队友、指责运气的消极情绪,还是会将其内化为更强大的动力?是会被这次打击摧毁信心,从此一蹶不振,沦为只能打顺风球的“玻璃心”球员,还是能浴火重生,锤炼出一颗真正属于冠军的“大心脏”?
他紧盯着屏幕,期望尽快看到扬尼的变化和“重生”。
可是扬尼却始终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时间就好似凝固了一般。
慢慢的,达蒙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他知道,此刻扬尼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远比场上对决更加激烈的战争。
突然,他看到了转机。
队友西尔巴的鼓励,奥里奇奥的支持。这些微小的团队火花,似乎开始融化扬尼内心的冰封。
达蒙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了解自己的孩子,扬尼骨子里的骄傲和责任感,不会允许他轻易倒下。
当他看到扬尼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眼中重新燃起那种混合着决绝和坚韧的光芒,最后挺直脊梁走向休息区的时候,达蒙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小子……”达蒙的语气中充满了骄傲,“就是这样。承认困难,接受现实,但绝不认输。这才是我奥本海默家的男人。”
他不再犹豫,立刻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接通了自己的助理:“莎拉,立刻调整我明天的行程。通知其他没有任务的球探,组织一个临时的观察小组,明天跟我一同去奥马哈。对,就明天一早。联系航空公司,协调好奥马哈那边的情况。”
挂断电话后,达蒙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去吧,孩子!”他对着窗外轻声呢喃着,“向所有人证明,你是名副其实的棒球金童,是一名真正的强者!”
纽约洋基体育场,主层(俱乐部层)专属豪华包厢内
此刻包厢内的气氛正趋于白热化。
刚刚德里克·基特在关键时刻的一支安打,成功让洋基队以3:2的比分再次领先于密尔沃基酿酒人队。
(实际上这场比赛是在酿酒人的主场进行的,但是最终比分还是我基5:2赢了,哦也!)
包厢内的大多数宾客——包括几位华尔街巨子和娱乐圈名流,都兴奋的举杯欢呼,享受着领先带来的喜悦。
然而,包厢真正的主人,哈尔·史坦布瑞纳,虽然也礼貌的举了举手中的威士忌,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却放在了包厢一侧壁挂电视的静音画面上。
那上面播放的,正是奥马哈的NcAA决赛直播。
哈尔此时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牢牢锁定在镜头特写中那个呆立当场的年轻身影身上。
他看到了扬尼眼中的空洞,看到了那几乎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挫败感。
扬尼这有些陌生的样子,不禁令哈尔有些动容,瞬间他的面部线条便绷得紧紧的。
他身边的球队总经理布莱恩·卡什曼很快就注意到了哈尔的异常,低声问道:“哈尔,怎么了?对球队刚才的得分不满意?”
哈尔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下巴向着电视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看看那孩子的状态。”
卡什曼将视线转移到电视上,瞬间便看到了扬尼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会儿后,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之前扬尼的全垒打不是让他们扳平比分了么?怎么这么快又落后了?”
“是啊。而且看来这次落后,可是给扬尼带来了不少麻烦啊?”哈尔皱着眉头,声音低沉的道,“不,这已经不只是麻烦了。这是可以说是对他灵魂的拷问了。”
卡什曼挑了挑眉,意识到哈尔眼中看到的,远不止是一场大学比赛而已。
哈尔继续说道:“你看扬尼的眼神。他刚刚拼尽一切,以为把球队从水里捞了上来,结果呢,对手随手就又把他按回了水底。这种反复的折磨,这种让你觉得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是徒劳的绝望感……很多所谓的天才,就是在这种时刻崩溃的。”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扬尼跨不过去,那么他可能就会沦为一名普通的球员,一个只能在顺境中打球的花瓶。要是遇到真正的强敌,遇到逆境,他就会习惯性的怀疑自己,然后……砰,像流星一样坠落。到那时,纽约的球迷,会把他生吞活剥的!”
卡什曼沉默的点点头,他明白哈尔的意思。
大联盟的压力,是大学棒球的千百倍。而纽约球迷带给球员的压力,可以说是大联盟中最强烈的。在这里,每一天都像是在显微镜下打球一般,出现一点点的问题,都会被无限的放大。
这时,主场的欢呼声再次响起,洋基队完成了一次精彩的防守。
但哈尔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电视屏幕。那期待的目光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奇迹的发生。。
时间缓慢流逝。哈尔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座椅的扶手。
忽然,当他看到扬尼的队友上前拍打他、鼓励他时,哈尔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团队……还有点样子。”
最后,当特写镜头捕捉到扬尼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决绝的转身走向休息区时,哈尔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满意的笑容。
那笑容不像平时在媒体前的公式化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如释重负。
“好了。”哈尔轻轻说了一句后,终于再次将注意力完全转回到包厢窗外的赛场上。
看着赛场上洋基队的球员们完成了一次精彩的双杀守备后,哈尔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