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军用吉普车缓缓驶入京郊某部队驻地大门时,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瞬间将苏茶包围。
高耸的哨岗如同忠诚的卫士,挺立的卫兵身姿笔挺如松,平整宽阔的训练场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远处传来的嘹亮口号声在空气中回荡——这一切都与她熟悉的文艺创作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在政治部干事的引导下,她和节目组精简后的拍摄团队顺利办理了临时出入手续。
苏茶老师,欢迎来到我们部队。负责接待的宣传科李少校约莫三十岁上下,一头利落的短发,笑容爽朗,眼神明亮,秦处长已经交代过了,我们会全力配合您的工作和生活需求。按照您希望体验生活的要求,安排您入住文艺队临时宿舍,日常作息和基础训练都跟随文艺队一起,您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当然可以,真是太感谢您了,李少校。苏茶连忙点头应允。这正是她所期待的——不是走马观花式的参观,而是真真切切地融入其中,用心感受。
宿舍是简洁的四人间,干净整洁得令人惊叹。床单平整得找不到一丝褶皱,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棱角分明得如同刀切。同宿舍的还有两位文艺队的年轻女兵,一个叫小菲,活泼爱笑;另一个叫刘静,性格文静。见到苏茶,两人都有些拘谨地立正问好。
你们好,别这么客气,接下来几天要打扰你们了。苏茶微笑着将带来的几包零食放在桌上,一点小心意,大家一起分享。
小菲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但还是克制地看向刘静。刘静腼腆地笑了笑:谢谢苏老师。
叫我苏茶就好,或者茶姐也可以。苏茶一边整理着简单的行李,一边与她们闲聊,你们入伍多久了?
我两年了!小菲抢着回答,静姐三年,是我们文艺队的骨干呢!
真了不起。苏茶由衷赞叹。这些女孩的年纪可能比她还小,却已经在这片绿色的天地里磨练了这么久。
真正的体验从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开始。天色尚未完全放亮,急促的哨声便划破了黎明的宁静。
苏茶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小菲和刘静如同条件反射般迅速起身,穿衣、叠被、洗漱,动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她手忙脚乱地跟上,叠被子时更是显得笨拙,那块在她手中始终无法呈现出标准的形状。
小菲见状,凑过来小声说:茶姐,我帮你!只见她手法娴熟地拉扯、按压、修整棱角,一个方方正正的被子瞬间成型。苏茶看得叹为观止,连声道谢。
出早操,晨跑。秋日的清晨带着几分凉意,但跑出一公里后,苏茶就开始气喘吁吁,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看着身边的小菲和刘静,以及整个文艺队的女兵们,虽然也都满脸汗水、呼吸急促,但步伐始终保持着一致的节奏,口号声依然清脆响亮。她咬紧牙关,告诉自己绝不能掉队。
茶姐,坚持住,调整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刘静稍稍放慢速度,在她身边轻声鼓励。
队列训练更是对意志的考验。站军姿要求纹丝不动,阳光渐渐灼热,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痒意难耐,苏茶却牢记着班长的要求,硬是强忍着。
练习齐步走、正步走时,她的乐感在音乐创作上是天赋异禀,在队列中却总是慢半拍,时而出现同手同脚的窘况,惹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班长倒是极有耐心,一遍遍地为她纠正动作。
苏老师,您的乐感这么好,只要踩准节奏就行,一、二、一……班长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兵,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训练间隙是难得的放松时刻。大家坐在训练场边的台阶上喝水休息。
茶姐,您平时是不是很少运动啊?小菲凑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
苏茶接过纸巾擦拭汗水,苦笑道:是啊,以前不是在琴房就是在录音棚,最大的运动量可能就是赶通告了。跟你们一比,我这才叫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哪有,刘静轻声说道,您的歌很有力量。《赤伶》在我们队里广为流传,排长还说让我们琢磨其中的,看能不能融入到舞蹈创作中。
真的吗?苏茶又惊又喜,那只是艺术创作,你们这才是真刀真枪的历练。
不一样的,小菲摆摆手,我们练舞也很辛苦,但感觉与你们的创作不是一回事。你们是从无到有地创造,我们是将已有的作品演绎到极致。
都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情感,只是方式不同。苏茶注视着她们年轻却坚毅的面庞,我觉得你们的坚持更加难能可贵。
除了跟随文艺队进行基础训练,李少校还特意安排她观摩了常规连队的战术训练。看着士兵们在低姿匍匐中磨破了手肘,在扛圆木冲刺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在泥泞的战术场上摸爬滚打却眼神锐利如鹰,苏茶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那是一种充满原始力量的阳刚之美,更是意志与体能的极致展现。
她还参观了部队的荣誉室。那一面面褪色却依旧庄严的锦旗,一张张记录着历史瞬间的黑白照片,一个个镌刻在墙上的英烈名字,无声地诉说着这支部队的光荣与传统。
解说员是一位沉稳的老兵,他用朴实的语言讲述着过往的战火硝烟与和平年代的奉献牺牲,没有刻意煽情,却让苏茶数次红了眼眶。她真切地感受到,所谓的岁月静好,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群人在默默地负重前行。
一天晚上,部队组织了一场小型的草地音乐会,既是放松身心,也是欢迎苏茶的到来。没有华丽的舞台,只有一片平整的草地和一台便携音响。
战士们表演了格斗术、合唱了军歌,气氛热烈而纯粹。在李少校的鼓励下,苏茶也抱着吉他被推到了场地中央。
我......我给大家唱一首歌吧,她有些不好意思,是一首老歌,可能很多人都会唱。
她轻轻拨动琴弦,唱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打靶归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mi so la mi so
la so mi do re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她没有做任何花哨的改编,只是用清亮而真诚的嗓音,唱出了这首歌最原始的快活与豪迈。
起初只有她一人在唱,渐渐地,台下的战士们开始跟着轻声应和,声音越来越大,最终汇成了全场的大合唱。无数个声音汇聚在一起,质朴,洪亮,带着训练后的疲惫,更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炽热的情感。
那一刻,苏茶仿佛触摸到了军歌的灵魂——它源于最艰苦的生活,却绽放出最乐观向上的花朵;它承载着集体的记忆,凝聚着无坚不摧的力量。她看到身边的小菲和刘静也唱得格外投入,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芒。
音乐会结束后,苏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独自在营区允许的范围内散步,晚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远处营房的灯光如同星辰般点缀在山脚下,静谧而安详。她拿出手机,想要与陆沉舟分享这份震撼与感动,想要告诉他军营的夜晚原来如此纯粹,想要诉说她对那种集体力量和纯粹精神的向往,以及......她对他的深切思念。
然而,手机信号格却调皮地跳动着,时有时无。她编辑好的长长信息,发送得断断续续。她试着拨通他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响了很久,最终归于沉寂,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