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刚刚沸腾到顶点的狂热,在这一声巨响中,被瞬间冻结。
山呼海啸般的“圣子威武”,戛然而-止。
死寂。
比刚才处决叛徒时,更加彻底的死寂。
紧接着,是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凄厉的恐慌。
“啊——!”
“护山大阵!护山大阵要破了!”
“敌袭!是敌袭!!”
刚刚还因为沈浪的豪言壮语而热血上头的年轻弟子们,脸上的狂热瞬间褪去,被纯粹的恐惧所取代。他们惊恐地望着天空那蛛网般密布的裂痕,仿佛天塌地陷。
前一刻,他们以为自己将要跟随一位天命之子,开创万世不拔的基业。
下一刻,现实就给了他们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整个演武场乱成了一锅粥。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尖叫着想要逃回自己的洞府,更多的人则是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身体抖得筛糠。
高台之上,沈浪脸上的那一丝得意,已经彻底凝固。
他缓缓转过身,望着那剧烈震颤的护山大阵,以及大阵之外,那黑压压的、连天接地、一眼望不到头的无数身影。
一边,是绣着古朴仙剑的白色盟旗,剑气冲霄,肃杀严整。
另一边,是张牙舞爪的黑色魔幡,魔气滚滚,鬼哭神嚎。
正道联盟。
万魔殿。
这两个斗了千百年的死对头,此刻,竟然组成了一支联军,兵临城下。
沈浪:“……”
这剧本不对。
说好的君临天下,宗门上下齐心,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呢?怎么刚把内部的逼装完,外面就送来一份灭门套餐?
这感觉,就像是刚说完“全场消费由我买单”,结果发现全城的人都来了。
装完最大的逼,挨最毒的打。
古人诚不我欺。
“凝儿,我帅吗?”沈浪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夜凝的视线从远方的军阵上收回,平静地落在他身上。“你的心跳频率,已经超过了正常阈值的百分之三十五。肾上腺素水平正在飙升。根据人类生理学反应,你现在处于极度紧张,或者说,极度兴奋的状态。”
她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不帅。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沈浪的脸黑了一下。
就在这时,数道流光从宗门深处疾驰而来,落在高台之上。为首的,正是合欢宗宗主,他身后跟着几位仅存的、未曾参与叛乱的太上长老。
宗主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看着大阵外的景象,嘴唇都在哆嗦。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集结到我们山门外的?我们安插在外的所有眼线,都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一位太上长老失声叫道,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另一位长老则是把矛头直指沈浪,他须发皆张,又惊又怒。“沈浪!都是你!若不是你行事如此张扬,杀了天剑门和万魔殿的人,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合欢宗怎么会招来如此灭顶之灾!”
“闭嘴!”
开口的,不是沈浪,而是宗主。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那位长老。“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们卑躬屈膝,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雷暴和冯远山勾结外敌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今天!”
那位长老被宗主吼得一窒,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颓然地垂下了头。
宗主不再理他,转而看向沈浪,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惊惧,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依赖。
“沈浪,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已经彻底将沈浪视作了合欢宗的主心骨。
“怎么办?”沈浪掏了掏耳朵,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伸手指了指台下那些乱作一团的弟子。
“宗主你看,刚才他们喊‘圣子威武’喊得多响亮,现在就哭得有多大声。”
“人心,就是这么现实的东西。”
“给他们希望,他们能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希望破灭了,他们第一个跑路。”
沈浪慢悠悠地说着,仿佛在点评一盘与自己无关的棋局。
宗主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就是现在该说的。”沈浪打断了他。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山门之外那无边无际的大军,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从他那看似懒散的身体里,缓缓升腾。
“他们为什么来?”
“不是因为我杀了几个废物,也不是因为我刚才说了几句狂话。”
“而是因为,他们怕了。”
沈浪笑了。
“一个分裂的、内斗的、卑躬屈膝的合欢宗,对他们没有威胁,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是他们正魔相争时的一个缓冲地带。”
“但一个统一的、强大的、敢说‘不’的合欢宗,就是他们眼中的一根钉子。一根扎在正魔夹缝里,让他们如鲠在喉的钉子。”
“所以,不管我今天杀不杀人,说不说狂话,他们都会来。我只不过是,让他们把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听着沈浪的分析,宗主和几位长老都愣住了。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危机,而沈浪,却已经看到了危机背后的本质。
是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正道和魔道,都不允许在他们的地盘之间,出现一个不受控制的第三方强大势力。
“那……那我们……”宗主的声音依旧干涩。
合欢宗的底蕴他自己最清楚,护山大阵虽然精妙,但绝对扛不住两大顶级势力如此规模的联手猛攻。
最多,三天。
三天之后,就是宗门覆灭之日。
“慌什么。”沈浪打了个哈欠。“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不巧,我现在就是那个最高的。”
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让宗主和几位长老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恐慌和混乱,依旧在宗门内蔓延。
但演武场高台之上,在沈浪的身边,却形成了一片诡异的平静。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沈浪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大阵之外,旌旗如林,甲胄如山。
数万名修士汇聚成的铁血煞气与滔天魔气,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片令人窒息的血色云海,压在合欢宗的上空。
云海之下,正魔两道的大军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融洽。
最前方,天剑门的飞剑阵列寒光闪闪,每一柄飞剑都吞吐着凌厉的剑芒。
万魔殿的魔修们则骑着各式各样的狰狞魔兽,发出低沉的咆哮。
这,就是修仙界最顶级的两大势力,所展现出的冰山一角。
仅仅是这股威势,就足以让任何二三流宗门不战自溃。
时间,在压抑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合欢宗所有人都快要被这股压力逼疯的时候。
对面的军阵,终于有了动静。
黑压压的大军,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刃切开,缓缓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两队人马,从通道中,缓缓走出。
一队白衣胜雪,为首之人丰神俊朗,背负古剑,正是天剑门当代最杰出的天骄,凌剑尘。
另一队黑袍罩体,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妖异的年轻人,眉心一点朱砂痣,邪气凛然,乃是万魔殿新晋的一位圣子。
他们两人,并肩而立,飞至阵前,悬停在合欢宗护山大阵的光幕之外。
那股属于年轻一代巅峰强者的威压,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
演武场上,无数修为低微的弟子在这股威压下,直接被压得跪倒在地,七窍渗血。
沈浪的衣袍被气流吹得猎猎作响。
他眯起了眼睛。
终于来了。
只见那万魔殿的新圣子,向前一步,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他运足灵力,声音化作滚滚雷音,传遍了整个合-欢宗。
“合欢宗的鼠辈们,听着!”
“交出沈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