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通道内，没有上下左右。
只有无穷无尽，光怪陆离的色彩洪流，像是被打翻的染缸，疯狂地拉扯着一切。
正常情况下，穿行其中应该是一瞬。
但现在，时间被无限拉长了。
因为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热情”的欢送者。
那道由太上长老毕生功力凝聚的毁灭光束，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将沿途所有混乱的空间乱流都焚烧殆尽。
“凝儿。”
沈浪的神念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震荡，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
“我收回前言。”
“这老头，一点都不粗糙。”
“这他妈是精装修级别的追杀。”
夜凝没有回应。
她所有的计算力，都用在了维持两人身前那面小小的黑色盾牌上。
盾牌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黑色，上面布满了刺目的白色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那道毁灭光束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冲击着盾牌，每一次冲击，都让沈浪和夜凝的身体剧烈一震。
噗。
沈浪喷出一口血，但在失重的空间通道里，血液瞬间被拉扯成无数细小的血珠，然后被狂暴的能量流蒸发。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吞噬天魔之心带来的力量，正在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
这就像刚拿到一笔巨款，还没来得及存进银行，就遇到了一个拿枪顶着你脑门的劫匪，逼着你把钱一张一张地扔进火里。
心疼。
不，是肉疼。
“分析：对方攻击能量级数超过我们防御上限的3.7倍。”
夜凝的神念终于响起，依旧是那么的没有感情。
“护盾将在1.7秒后彻底崩溃。”
“届时，我们的肉身将直接暴露在毁灭能量中。”
“预计0.1秒内气化。”
“结论：我们将以一种非常环保的方式彻底消失。”
沈浪：……
这种时候就不要用这么科学的语气，播报我们的死亡倒计时了好吗！
“就没有什么备用方案吗？比如b计划，c计划什么的？”
“有。”
“快说！”
“b计划：放弃古尘，减轻能量消耗，可以多支撑0.3秒。”
沈浪看了一眼被他用力量包裹着，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古尘。
这家伙，运气真好，全程昏迷，什么都不用体验。
“下一个。”
“c计划：你单方面断开灵魂链接，将所有力量转移给我。我可以保证自己有8%的概率存活。你，归零。”
沈浪沉默了。
他能感觉到夜凝不是在开玩笑。
她真的计算出了这样一个“最优解”。
从一个绝对理性的程序角度来看，保住一个，总比全灭要好。
“凝儿啊。”
沈浪的神念悠悠传来。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这具身体，还有你现在所有的力量，都是我给的？”
“从资产归属权上来说，你是我的。”
“所以，作为你的老板，我严词拒绝你这个愚蠢的辞职报告。”
夜凝的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似乎是在处理这段不合逻辑的命令。
“逻辑错误。此非辞职，是最优止损方案。”
“我不管。”
沈浪耍起了无赖。
“反正我没死之前，你不能死。”
“这是命令。”
1.7秒的时间，在神念的交流中，转瞬即逝。
咔嚓！
那面苦苦支撑的黑色盾牌，终于达到了它的极限。
在一声清脆的哀鸣中，它碎裂成了漫天的黑色光点。
再无任何阻碍。
那道凝练到极致的毁灭光束，带着焚灭一切的意志，瞬间吞没了三人的身影。
完了。
这是沈浪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然而，预想中被瞬间气化的剧痛，并未传来。
就在那光束即将触及他们身体的千分之一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决绝而苍凉的意志，从他们来的方向，也就是空间通道的入口处，猛然爆发。
那不是攻击。
而是一种……终结。
轰——！
没有声音，却胜过世间一切雷鸣。
整个空间通道，剧烈地扭曲、坍塌！
追在他们身后的那道毁灭光束，像是被掐断了电源的灯泡，在疯狂闪烁了一下后，其源头的能量被瞬间截断，威力骤减了九成九！
而那股爆炸的余波，则化作了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推力，狠狠地撞在了三人的背上。
噗！
沈浪和夜凝同时鲜血狂喷。
即便威力只剩下了百分之一，光束的余威扫过，依旧将他们的护体魔气撕得粉碎，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们活下来了。
被那股来自后方的“推力”，以一种近乎抛掷的方式，狠狠地扔向了空间通道的未知深处。
沈浪在意识彻底模糊前，最后“看”了一眼后方。
那个由狱卒之王撕开的入口，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缓缓愈合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空间黑洞。
老伙计。
下班了啊。
谢谢。
……
不知过了多久。
像是在洗衣机里被甩干了一百年。
沈浪感觉自己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血肉，都被拆开又重组了无数次。
终于，一股强烈的失重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狠狠砸在坚硬地面上的痛感。
砰！砰！砰！
三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沈浪感觉自己像一滩烂泥，趴在地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疼。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疼。
尤其是被那光束余波扫中的后背，火辣辣的，仿佛还在燃烧。
他艰难地运转了一下刚刚恢复了一丝丝的魔气，才勉强压下了伤势的恶化。
“凝儿？”
他侧过头，看到夜凝就趴在他不远处，一身白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原本清冷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
她似乎也想撑起身体，但尝试了一下，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古尘就更惨了，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最远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安全了。
暂时。
沈浪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到极点的精神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虽然过程惊险了点，代价惨重点，但好歹是跑出来了。
那个太上长老，就算有通天之能，在秘境崩溃和狱卒之王自爆的双重打击下，也不可能再追过来了。
万魔殿的万古谋划，被自己当着人家的面一口吞了。
这波操作，可以吹一辈子。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好好看看他们被“扔”到了一个什么鬼地方。
四周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混合着腐朽草木的味道。
天色是诡异的暗红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天边挂着一轮巨大的，仿佛随时会裂开的紫色星球。
脚下是龟裂的，暗红色的土地。
远处，能看到一些扭曲的，早已枯死的巨型植物的轮廓。
荒凉，死寂，诡异。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沈浪心底升起。
这里……是人界吗？
怎么看都像是某个鸟不拉屎的绝地，甚至是……魔界的一角？
“夜凝。”
他再次呼唤。
“分析当前坐标。”
过了好几秒，夜凝才有了反应。
“无法分析。”
她的神念断断续续，充满了虚弱感。
“灵气……混乱。空间参数……未知。与已知修仙界坐标数据库无法匹配。”
“我们的状态很糟糕。”
“嗯，看出来了。”沈浪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差点就被人打包送去轮回了，能不糟糕吗？”
“不。”
夜凝否定了他的话。
“不是指伤势。”
她的意识体，似乎在艰难地进行着内部扫描。
“沈浪，我们吞噬的天魔之心，它的本源……在刚刚的能量对冲和空间穿梭中，受损了。”
沈浪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意思？”
“它的一部分核心本源，被太上长老的毁灭意志污染、击碎，然后……逸散了。”
夜凝的神念，传递来一个让沈浪遍体生寒的结论。
“我们的力量，正在流失。”
“我们现在的状态，像一个被戳破了洞的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