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的手指，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也没有诡谲莫测的黑光闪烁。
那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地，点在了魔绝的眉心。
触感冰凉。
仿佛点在了一块朽木上。
然而，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混乱到极致的精神风暴，从魔绝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那是他最后的残存意志，混合着无尽的怨毒、不甘和绝望，化作了最原始的诅咒，要将一切入侵者拖入疯狂的深渊。
“呵。”
沈浪发出一声轻笑。
这点反抗，在意料之中。
也是他最不屑一顾的东西。
他的神念长驱直入，没有丝毫花哨，就是以绝对的强度，蛮横地碾了进去。
魔绝的识海，已经不能称之为海了。
那是一片彻底崩坏的废墟。
记忆的碎片像是破碎的玻璃，四处飞溅，每一片都倒映着扭曲的画面。功法的符文断裂成无数截，胡乱地纠缠在一起，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而在这片废墟的正中，是魔绝那已经不成形状的残魂，正发疯似的咆哮着，冲击着。
“沈浪！你不得好死！”
“我要你永坠魔劫，神魂俱灭！”
“杀！杀！杀！”
神念的层面，没有声音，但这些疯狂的意念，比任何尖啸都更加刺耳。
沈浪的神念化作自身模样，站在废墟之上，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太吵了。
而且，太脏了。
就像一个堆满了发霉垃圾的房间，就算里面藏着宝藏，他也没兴趣亲自动手去翻。
他侧过头，神念朝着一旁传去。
“凝儿。”
下一秒，一道纯净、清冷，不带任何情感的意识体，出现在他身旁。
正是夜凝。
“数据冗余，逻辑混乱，存在大量无效情绪干扰。”夜凝的意识体扫视了一圈这片狼藉，给出了精准的评价。
“能清理一下吗？”沈浪摊了摊手，“我有点洁癖。”
夜凝没有回答。
但她的意识体开始发生变化。
它没有像沈浪那样维持着人形，而是瞬间分解，化作了亿万道细微到极致的、宛如冰晶般的丝线。
这些冰晶丝线，构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逻辑严密的巨网。
巨网缓缓落下，覆盖了整片崩坏的识海。
它没有去理会那些疯狂咆哮的残魂，也没有去触碰那些四处飞溅的记忆碎片。
它只是在寻找。
寻找那些有价值的，完整的“数据”。
就像一个最高效的程序，自动过滤掉所有的垃圾文件和病毒，只提取核心代码。
魔绝的残魂疯狂地撞向那张巨网，却在接触的瞬间，就被网上那种绝对的、冰冷的理性所分解，化为最纯粹的能量，消散无踪。
那些饱含怨毒的记忆碎片，也被巨网无视，沉入了废墟的更深处。
很快，整个嘈杂的识海，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
只剩下一些最核心的，被冰晶丝线精准提取出来的、闪烁着微光的记忆光团，悬浮在半空。
沈浪满意地点了点头。
专业的事，果然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他伸出手，点向了其中最大的一团。
那是关于《化自在天魔经》的记忆。
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沈浪的脑海。
这一次，再也没有了任何阻碍。
一幅幅画面，一段段古老的文字，一个个万魔殿高层隐秘的谈话，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沈浪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松，逐渐变得古怪。
然后，那份古怪，又变成了一丝愕然。
最后，愕然化作了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万魔殿历代圣子，呕心沥血，试图参悟《化自在天-魔经》的全部奥秘，却始终只能领悟其中一小部分，并且还会被其中狂暴的魔念影响，最终走火入魔。
他看到了万魔殿的太上长老们，将这本功法奉为至高宝典，认为只要集齐所有残篇，就能练就无上魔功，一统修仙界。
他看到了魔绝是如何通过血腥的手段，从无数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获得了这唯一一本最完整的《化自在天魔经》拓本。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部旷世功法。
所有人都为了得到它，修炼它，而陷入疯狂。
但……
全都错了。
错得离谱。
沈浪的神念退出了魔绝的识海，重新回归身体。
他缓缓睁开眼，那根点在魔绝眉心的手指也随之收回。
而失去了最后一点残魂支撑的魔绝，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原本还残留着死寂的眼睛，彻底变得空洞无神，宛如两颗失去光泽的玻璃珠。
一缕黑色的涎水，从他嘴角缓缓流下。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沈浪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他转过身，看向同样安静的夜凝。
“原来是这样。”
“什么这样？”夜凝的眸子清澈，倒映着沈浪那张玩味的脸。
“《化自在天魔经》。”沈浪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它根本就不是一部功法。”
夜凝：“根据已解析数据，该名称指代物，97%为功法特性，3%为未知用途。”
“那3%，才是真相。”
沈浪的笑意更浓了。
“它不是功法，它是一个‘钥匙’。”
“钥匙？”
“对，一把钥匙。”沈浪伸出手指，点了点脚下的地面，又指了指这片广袤无垠的古城废墟，以及那高高在上的，由骸骨构成的穹顶。
“用来打开这座‘牢笼’的钥匙。”
夜凝的分析能力极强，瞬间就理解了其中的含义。“此地并非秘境，而是牢笼。目标是打开它？”
“不，不只是打开。”沈浪纠正道，“是打开，然后……吸收它。”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这座牢笼，这个所谓的上古秘境，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传承之地，更不是什么囚禁魔头的地方。”
“它是一个‘能量包’。”
“一个上古时代的天魔，为自己准备的，用来复活的超级豪华能量包。”
“而所谓的《化自在天-魔经》，就是启动这个能量包，并且将所有能量据为己有的……一把钥匙，或者说，一个使用说明。”
这个真相，太过惊人。
万魔殿谋划了近千年，牺牲了无数天才，自以为在执行着一个伟大的计划，到头来，他们只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不，连做嫁衣都算不上。
他们顶多算是一群拿着钥匙，却不知道门在哪，更不知道门后是什么的傻子。
“真是……”沈浪忍不住想笑，“太可怜了。”
一群勤勤恳恳的维修工，盼着能继承老板的家业，却不知道老板只是把他们当成唤醒自己的一次性工具。
夜凝沉默了片刻，然后给出了一个结论。
“愚蠢。”
“没错，愚蠢至极。”沈浪深以为然。
他抬起头，看向那尊山岳般静默的狱卒之王。
既然这里是牢笼，那这位就是典狱长。
既然这里是能量包，那这位……就是电源管理员。
沈浪的思路，瞬间清晰了。
他踱步到狱卒之王的身前，仰头看着那巨大的骸骨身躯，脸上露出了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喂，大个子。”
狱卒之王毫无反应。
“别装死了，新任典狱长跟你说话呢。”
那双空洞的眼眶中，两点猩红的魂火，微微跳动了一下。
沈浪的笑意更深。
“既然咱们已经搞清楚了，这地方其实是个大型充电宝。”
他顿了顿，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诚恳口吻，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么，它的总电源开关，在哪？”
话音落下。
一直单膝跪地的狱卒之王，动了。
它那庞大到遮蔽天日的骸骨身躯，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中，缓缓地，站了起来。
然后，它抬起了那只没有抓着人的左臂。
那根由无数骸骨和锁链构成的巨大手指，越过沈浪的头顶，指向了这座古城废墟最深处，那片被浓郁魔气笼罩，连神念都无法穿透的中央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