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宗试炼的喧嚣，被合欢宗的山门彻底隔绝在外。
沈浪的洞府内，一派安详。
他和夜凝带着那件从九头魔蛟巢穴里得来的战利品，第一时间就溜了回来。对外宣称是闭关巩固修为，实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研究这个意外之喜。
那枚心脏状的黑色物体，此刻正静静悬浮在洞府中央的石桌上空。
它不再剧烈跳动，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而深邃的频率，一张一缩。每一次收缩，都让周围的光线为之黯淡；每一次舒张，又仿佛吐纳着天地间某种不可见的元气。
沈浪绕着它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在洞穴里，只是远远感受了一下气息，就让他和夜凝的《化自在天魔经》几近失控。如今近在咫尺，那种源自功法本源的渴望感，愈发强烈。
这玩意儿，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超级补品。
沈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丝魔气，尝试接触这个被他命名为“万相天魔骨”的奇物。
魔气刚一触碰到天魔骨的表面，就被瞬间吸了进去，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音。
沈浪也不意外，加大了魔气的输出。
精纯的魔气如同一条细线，源源不断地涌入天魔骨之中。然而，天魔骨就像一个无底洞，来者不拒，吞噬了海量的魔气后，自身却没有丝毫变化。
“嘿，脾气还挺大。”
沈浪非但没气馁，反而更兴奋了。
胃口越大，说明蕴含的能量越恐怖。
他索性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化自在天魔经》，试图强行解析其中的构造。庞大的神念和魔气一起，化作一张巨网，朝着天魔骨笼罩而去。
轰！
一股浩瀚、古老、充满了最原始毁灭与创造意志的信息洪流，顺着他的神念猛然反冲回来。
沈浪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一仰，差点翻倒在地。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无法理解的符文在识海中横冲直撞。
这玩意儿的层次太高了！
就像一个还在用算盘的人，突然被强行灌输了量子力学的全部知识，大脑当场宕机。
他强行斩断与天魔骨的联系，调息了许久，才把识海中那股暴乱的能量抚平。
不行，以他现在的修为，强行吸收或者炼化，只有一个结果——爆体而亡。这东西的本质，似乎比《化自在天-魔经》本身还要古老和纯粹，更像是……功法的源头之一。
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静立的夜凝。
如果说他沈浪是这部魔经的“用户”，那夜凝，作为他心魔的化身，更像是这部功法的“底层代码”。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形成。
沈浪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走到夜凝面前，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欠揍的笑容。
“凝儿啊。”
夜凝没什么反应。
“商量个事儿。”沈浪指了指那枚天魔骨，“这玩意儿，我消化不了。但看它跟你挺亲的，要不……你试试？”
夜凝的视线终于从天魔骨上移开，落在他脸上。
“你看，咱们是命运共同体，对吧？你变强了，不就等于我变强了？以后出去打架，你负责冲锋陷阵，我负责在后面摇旗呐喊，多完美的组合。”
沈浪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将手搭在夜凝的肩膀上。
“所以，我决定了！这个‘豪华限定升级包’，就送给你了！”
他一副“我很大方吧快感谢我”的表情，挤眉弄眼地补充道：“不过说好了啊，拿了我的好处，以后可得更卖力地替我‘打工’才行。”
夜-凝还是没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沈浪片刻，然后，径直走向那枚天魔骨。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那颗黑色心脏之上。
没有任何剧烈的反应。
天魔骨只是微微一颤，便化作一道纯粹的黑光，顺着她的指尖，融入了她的身体。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夜凝闭上双目，原地盘膝坐下，身上开始弥漫出一股越来越强盛的气息。
沈浪摸着下巴，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接下来的几天，夜凝一直在闭关吸收天魔骨，而沈浪则一边为她护法，一边抓紧时间进行双修。
这本是他们提升修为最快的途径。
可这一次，沈浪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双修之时，从夜凝身上反馈回来的灵力，数量上比以往庞大了数倍，精纯度更是高得吓人。但那股灵力之中，却少了一丝以往的“活性”，多了一股极致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冰冷。
那感觉，就像是天然的矿泉水，被反复蒸馏提纯了无数次，变成了实验室里最标准、最无菌的纯净水。
喝起来没问题，甚至更“健康”，但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功法精进的正常现象吧。”
沈浪起初并没太在意，只当是天魔骨带来的良性变化。
直到某天，他修炼结束，习惯性地躺在软榻上，准备享受一下午后悠闲的时光。
夜凝结束了吐纳，走到他身边。
“你的行为，属于时间冗余。”
她开口了，吐出的字句让沈浪愣了一下。
“啥玩意儿？”
“修炼结束后的两个时辰，是巩固境界的最优时间。你的躺卧行为，效率为零。”夜凝的陈述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
沈浪乐了：“凝儿啊，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不叫浪费，这叫‘劳逸结合’，是人生的智慧。”
“根据计算，‘劳逸结合’在你的行为模式中，占比高达73.4%，已严重超出阈值。建议清除部分冗余，以优化修行进程。”
沈浪：“……”
他从软榻上坐了起来，狐疑地打量着夜凝。
这姑娘，几天不见，怎么说话跟个账房先生似的？一套一套的。
就在这时，洞府外传来一声饱含怒气的暴喝。
“沈浪！你这个卑鄙小人，给我滚出来！”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还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屈辱和愤怒。
沈浪一听，顿时乐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百宗试炼时，被他用“超级加倍喷射丹”坑到虚脱的那个正阳门弟子，叫什么来着……王铁牛？
寻仇的居然找到宗门里来了。
有意思。
沈浪站起身，一边整理着自己松垮的衣袍，一边活动着筋骨，准备出门。
他已经想好了一百种说辞，准备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门外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再忽悠瘸一次。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一道白色的影子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是夜凝。
“别动手，让我来，我跟他讲讲道理。”沈浪还在后面喊着。
他可不想在宗门里把事情闹大。
下一刻，他停住了脚步。
洞府外。
那个名叫王铁牛的弟子，正满面涨红地摆开架势，手中飞剑嗡嗡作响，准备等沈浪出来就给他一个下马威。
突然，他只觉眼前一花。
一个白衣女子凭空出现。
王铁牛一惊，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让沈浪出来！”
夜凝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没有灵力光华，没有惊天威势，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向前点的动作。
王铁牛见状大怒，只当对方在羞辱自己，催动飞剑，化作一道火光就刺了过去。
可他的飞剑，却刺空了。
夜凝的身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出现在他身侧。
那根手指，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他左肋下方三寸的位置。
那里，正是修士全身经脉交汇的一处核心枢纽。
“噗。”
一声轻响。
王铁牛全身的灵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宣泄一空。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愤怒凝固了，随后化为惊恐和茫然。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经脉，被一股精准而霸道的力量彻底锁死、搅乱。
他……被废了。
从夜凝出手，到王铁牛被废，整个过程，不到一息。
快、准、狠。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点浪费的灵力，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执行了一次定点清除。
夜凝收回手指，转身走回洞府，整个过程，她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她走到沈浪面前，平直地开口。
“你的应对方式，预估将浪费三点七秒的口舌，以及后续安抚对方情绪可能产生的未知时间成本。灵力损耗高出百分之七十八，且无法根除问题。”
沈浪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呆呆地看着夜凝。
看着那张依旧美得不似凡人的脸，看着那双清澈空灵的眸子。
那里面，一片平静。
平静得让他感到了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以前的夜凝，虽然也高冷寡言，但她在看自己的时候，那清冷的眸子深处，总会藏着一抹学自他本人的、看傻子似的戏谑。
可现在，那抹戏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无机质的、看待一个物体的平静。
一种……看待“数据”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