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主峰,合欢宗。
这里是宗门权力的核心,平日里肃穆庄严,除了长老议事,寻常弟子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但今天,这份宁静被打破了。
沈浪像拖着一条破麻袋一样,拖着昏死过去的柳如烟,大摇大摆地走在通往主殿的白玉阶梯上。
夜凝跟在他身侧,步履轻盈,一尘不染,仿佛刚刚不是去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而是去山间散了次步。
“哎,我说凝儿,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太高调了?”沈浪一边拖着柳如烟,一边还有闲心聊天。
“把人打晕了直接拖到宗主面前,感觉有点像凡间刁民上访,影响我们高贵的修士形象。”
【是你废了她丹田,让她无法御剑。也是你嫌抱着她硌得慌,才决定用拖的。】夜凝的意念平静无波。
沈浪的脚步顿了一下。
“凝儿,你学坏了。你已经从一个只会说‘杀’的战斗机器,进化成会揭人短的腹黑少女了。”
【跟你学的。】
“……”
沈浪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他没有直接去合欢宗,而是先绕道去了丹鼎峰。
丹尘子正在自己的药园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小心翼翼地给一株通体赤红的灵草浇水。当他看到沈浪拖着个人过来时,差点没把手里的玉瓢给扔了。
“你你你……你小子这是干什么去了?打劫了哪个宗门的女弟子吗?”
沈浪随手将柳如烟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师傅,瞧您这话说的。弟子是那种人吗?”他从储物袋里掏出那块留影石,递了过去,“这是弟子刚拍的片子,请您老人家鉴赏鉴赏。”
丹尘子将信将疑地接过留影石,注入一丝灵力。
很快,黑风谷中的一幕幕开始在水镜中上演。
从柳如烟与魔修的交易,到她恶毒的诅咒,再到夜凝出手瞬间秒杀群魔,最后,是柳如烟跪地求饶,声泪俱下地指控一切都是孙百炼指使。
丹尘子脸上的悠闲惬意,一点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寒。
药园里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好,好一个孙百炼!”丹尘子收起水镜,气得浑身发抖,“为了打压异己,竟敢勾结魔道,残害同门!他眼里还有没有宗规!还有没有合欢宗!”
他看向地上人事不省的柳如烟,又看了看沈浪。
“你废了她?”
“弟子怕她想不开,自寻短见,所以帮她断了念想。”沈浪回答得理直气壮。
丹尘子被他这套歪理给气笑了。
“你这小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骂了一句,但怒火却平息了不少。
他知道,沈浪做得对。
对这种人,任何仁慈都是愚蠢。
“走!”丹尘子一甩袖袍,大步向外走去,“今天,我倒要看看,宗主面前,他孙百炼还有何话可说!”
有靠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沈浪吹了声口哨,再次拖起柳如烟,跟上了丹尘子的脚步。
合欢宗内。
宗主李天玄正在闭目打坐,处理着宗门繁杂的事务。
忽然,殿外传来守殿弟子惶恐的通报。
“启禀宗主!丹……丹尘长老,带着沈浪师兄,求见!”
李天玄缓缓睁开眼。
丹尘子?他这个万年不出丹鼎峰的药痴,今天怎么有空来主殿?
“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丹尘子带着沈浪和夜凝,大步流星地走入殿中。
当李天玄看到沈浪手里拖着的,那个如同死狗一般的身影时,即便是他这位金丹后期的宗主,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丹尘师弟,这是……”
“宗主!”丹尘子不等他说完,直接一个大礼参拜下去,声若洪钟,“弟子有要事启奏!事关我合欢宗生死存亡,请宗主明鉴!”
这话说得太重了。
李天玄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说。”
沈浪很有眼力见地将柳如烟扔在殿中央,然后和夜凝一起,退到了丹尘子身后。
“宗主,此女乃孙百炼座下亲传弟子,柳如烟。”丹尘子指着地上的人,沉声道,“她,勾结魔修,于黑风谷设下埋伏,意图截杀我新收的记名弟子夜凝,以及内门大比头名,沈浪!”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李天玄的身体微微前倾。
勾结魔修,截杀同门,还是大比头名和丹道天才。
这任何一条,都是足以震动整个宗门的大罪!
“证据何在?”
“在此!”丹尘子将那块留影石呈了上去。
李天玄接过,灵力注入。
水镜再次浮现,黑风谷中的一切,清晰地重演。
柳如烟的怨毒,魔修的猖狂,交易的内容,全都一清二楚。
当看到夜凝出手,那纯粹到极致的魔气爆发,将所有魔修瞬间抹除时,饶是李天玄,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丹尘子身后,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白衣少女。
这,就是丹尘子不惜与孙百炼翻脸也要保下的天才?
这力量……
他的心神很快又回到水镜上。
最后,画面定格在柳如烟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她的尖叫声在大殿中回荡。
“都是孙百炼!都是他指使我这么做的!”
啪。
留影石上的灵光散去。
天衍宗内,落针可闻。
铁证如山!
“来人!”李天玄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传孙百炼,即刻到天衍宗!”
……
孙百炼来得很快。
他还在自己的山峰上,畅想着柳如烟带着沈浪和夜凝的死讯归来。
接到宗主传唤,他还以为是宗主有什么丹药要炼制,心情颇为不错。
可当他踏入天衍宗,看到殿中央跪着的丹尘子,以及他身后站着的沈浪和夜凝时,他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再然后,他看到了被扔在地上,气息萎靡,修为尽失的柳如烟。
孙百炼的脑子“嗡”的一声。
完了。
“孙百炼!”宗主李天玄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你可知罪!”
孙百炼毕竟是老江湖,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强行镇定下来,立刻跪倒在地。
“宗主!弟子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宗主明示!”
“哼!明示?”李天玄将那块留影石狠狠掷于他面前,“你自己看!”
孙百炼颤抖着手捡起留影石,神识探入。
片刻之后,他面如死灰。
但他不能认!
认了,他就彻底完了!
“宗主!冤枉啊!”孙百炼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泪俱下,“此女虽是弟子门下,但她心生嫉妒,私自行事,弟子……弟子毫不知情啊!”
“弟子承认,是弟子管教不严,识人不明,才让她铸成大错!弟子甘愿受罚!但勾结魔道一事,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柳如烟身上。
不愧是老狐狸。
沈浪在一旁看得直想鼓掌。
这演技,这反应,比柳如烟专业多了。
“毫不知情?”丹尘子冷笑一声,“孙师兄,你门下弟子,与魔修交易的‘噬魂丹’,可是你丹鼎一脉的独门丹药!你敢说,这丹药不是你给她的?”
孙百炼身体一僵,旋即辩解道:“她……她定是偷盗了我的丹药!此女心术不正,做出此等事情,也不足为奇!”
“偷盗?好一个偷盗!”丹尘子怒极反笑,“为了杀一个记名弟子,她就敢偷你这位长老的独门丹药?孙百炼,你把宗主当三岁孩童糊弄吗?”
“丹尘子!你休要血口喷人!”孙百炼也急了,指着丹尘子吼道,“我看分明是你,为了扶持你的弟子上位,故意设局陷害于我!”
眼看两位宗门实权长老就要在大殿上撕破脸,沈浪觉得,是时候该自己这个“业余导演”上场,给这场大戏增加点猛料了。
他慢悠悠地走上前,对着宗主行了一礼。
“启禀宗主,弟子还有一份证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沈浪不慌不忙,从储物袋里,又摸出了一块留影石。
孙百炼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还有?
沈浪晃了晃手中的石头,笑得人畜无害。
“宗主,丹尘师傅,孙长老。大家也知道,弟子这人,胆子小,怕麻烦。所以做事呢,喜欢多留一手,以防万一。”
“刚才那块留影石,是A机位拍的,主要记录了宏大场面。”
“我这里呢,是b机位,特写镜头。专门用来记录一些……精彩的内心独白。”
他注入灵力。
水镜中出现的,正是黑风谷里,他废掉柳如烟修为后的那一幕。
画面里,柳如烟瘫软在地,为了活命,将孙百炼如何指示她,如何联系魔修,如何提供资源,甚至连孙百炼暗中培养势力,与某些魔道中人有过来往的蛛丝马迹,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干净净。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完全不像是编造。
这是一个人在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后,最真实的招供。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第一块留影石,孙百炼还能狡辩。
那么这第二块留影石,就是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最后一根钉子。
“孙百炼!”
李天玄一掌拍在宝座的扶手上,坚硬的万年玄铁扶手,瞬间化为齑粉。
一股属于金丹后期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孙百炼再也撑不住了,整个人被压得趴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我……”孙百炼浑身筛糠似的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怨毒地看向沈浪,他想不明白,自己纵横宗门数百年,怎么会栽在这么一个黄毛小子手上!
“宗主!”丹尘子再次上前一步,“孙百炼结党营私,勾结魔道,残害同门,罪大恶极!请宗主按宗规处置,以正视听!”
李天玄闭上了眼。
他知道,孙百炼必须重罚。
但,孙百炼毕竟是宗门元老,丹道支柱之一,直接废掉,对天衍宗损失太大。
权衡利弊之后,他再次睁开眼,声音威严而冰冷。
“孙百炼,身为宗门长老,管教不严,识人不明,致使门下弟子犯下滔天大罪,罪责难逃!”
“即日起,免去你执掌丹堂之权,于思过峰面壁百年,非宗门召唤,不得外出!”
“至于柳如烟,勾结魔道,罪不容赦,废其修为,打入寒水地牢,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判决,看似严厉,实则还是保了孙百炼一命。
丹尘子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
沈浪却暗中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微微摇头。
够了。
扳倒一个实权长老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今天能削去他的权力,让他元气大伤,已经是巨大的胜利。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才怪。
是留着他,以后好继续当经验包刷。
丹尘子会意,不再多言,躬身道:“宗主英明。”
孙百炼被人拖了下去,他离开前,那怨毒的目光,死死地刻在了沈浪和夜凝的身上。
沈浪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对他挥了挥手,附送一个灿烂的微笑。
气不气?
一场风波,就此尘埃落定。
沈浪在天衍宗,彻底站稳了脚跟,再无人敢轻易招惹。
就在李天玄准备宣布退朝时,一道火光符信,穿透大殿禁制,急急地飞到了他的手中。
李天玄捏碎符信,神识一扫。
下一刻,他那刚刚平复的脸色,骤然剧变。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比之前惩戒孙百炼时还要森然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
“怎么可能!”
丹尘子心中一惊:“宗主,发生何事?”
李天玄没有回答,只是将那符信的内容,化作一行金字,悬浮于半空。
“附属家族王家,一夜之间,满门被屠,三百余口,无一生还。”
“现场,只留下了一股……纯正无比的《化自在天魔经》魔气。”